天正十三年(1585)
自从政宗继承家督以来,伊达家的领地一直在不断地扩张,包括大内氏的领地,以及畠山家、二阶堂家等一干小大名的部分支城。人取桥合战胜利之后,政宗便一直待在天守阁,希望依照家臣在自己继位以来的功绩,开始进行这些领地的分配。当然,进行这些领地的分配,一方面是作为奖赏家臣的赏赐,团结伊达家的内部。另一方面,也是安排政宗的心腹,便于管理伊达家。至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家臣来巩固这些新领地,作为新一轮扩张的基础。
当然,作为政宗的右眼,小十郎也成为政宗封赏的重要对象。但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政宗没有留下小十郎在身边,而是独自完成这些事情,也觉得小十郎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不过,就在政宗以为小十郎不会前来的时候,政宗身边的小姓就来通报道:“小十郎大人有事前来拜访当主大人。”
“小十郎还是来了啊。”听到小姓的通报,政宗不禁地有些失望,觉得小十郎已经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思了。不过,政宗还想着,既然小十郎来了,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叙旧,重新磨练两人之间的默契:“既然小十郎来了,怎么不让他进来!”
“小十郎大人只是问,濑夫人是否来找殿下了。”听到政宗的问话,小姓以为是责怪自己的意思,一脸无辜的苦相,为难地说道:“小十郎大人说,如果濑夫人还没有来过,就不耽误当主大人的事情了。小十郎大人还说,希望濑夫人拜访殿下的时候,当主大人不要接见濑夫人。”
听到“不耽误当主大人的事情”这句话,政宗明白过来,小十郎依旧理解自己的心思,只是因为濑姬的关系,不得不前来罢了。如果政宗一定要接见小十郎,恐怕还会辜负小十郎不愿意相见的苦心。于是,政宗只是挥一挥手,随口对小姓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不过,屏退了小姓的政宗,倒是停下了分配领地的工作,兀自出神地发起呆来了。毕竟,小十郎明知道不方便前来,却又不得不前来的原因,使得政宗很是好奇。而且,显而易见,这个原因竟然是有关濑姬的事情,更是引得政宗一番揣度。
政宗认为,既然小十郎前来问濑姬的行踪,濑姬也就一定会来拜访自己。如果想要知道小十郎与濑姬之间的事情,政宗只要等到那个时候,直接接见濑姬,询问一下就可以知道了。就在政宗这么想着的时候,小姓又一次打断政宗的思绪,慌忙地前来通告。不过,这次要求通告的人物,却不是政宗以为的濑姬:“御前夫人前来了,还说希望当主大人接见。”
“既然是我的夫人,想见就来见我吧,何必要等我的回复,还要用‘接见’这个说法?”听到来找自己的,不是小十郎要找的濑姬,而是自己的夫人,政宗虽然意外,却没有什么奇怪。不过,对于爱姬的行为,以及这名小姓的做法,政宗还是一脸苦笑:“你居然真的只是进来通报,而不去迎她进来。”
不过,政宗也知道,爱姬这般行为的理由一定是:天守阁是作为城主处理政事的地方。虽然爱姬是伊达家的御前夫人,却只是伊达家的内庭之主,并不适合出现在天守阁。不过,一直以来,天下大名忙于政务,视天守阁为居馆,为了生活的方便,多是允许女眷的自由出入。
听到政宗苦笑的责备,小姓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为了弥补过错,连忙前去迎接爱姬。不一会儿,政宗见到爱姬进来了,便以打趣的方式问道:“夫人郑重其事地前来天守阁这个处理政务的地方,是有什么关于政务的事情,想要告诉政宗么?”
“为了一个伊达家的重臣,爱姬前来找殿下,也算得上是政务吧。”面对政宗的打趣,爱姬也以打趣的口吻来回答。不过,爱姬的表情,却没有政宗一般的轻松,而是平静得如同一张白纸:“这位伊达家的重臣,就在天守阁的玄关之外。”
“既然伊达家的重臣拜访,夫人为什么不让他进来?”虽然这么反问,政宗却不是责怪爱姬的意思,而是愈发奇怪爱姬说到的重臣。当然,相比于兀自奇怪,政宗还不如直接接见这位“重臣”:“既然是伊达家的重臣,就赶紧迎进来吧。”
不过,看到小姓领着进来的人,政宗先是一愣,再是莞尔一笑。因为,政宗没有猜到,爱姬口中的重臣,居然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十郎要找的濑姬。不过,正是由于如此,政宗反而更加不解:“濑姬的父亲是和泉守,夫君是小十郎,倒也可以说是伊达家的人,却称不上重臣吧?”
“爱姬只说过是为了伊达家的重臣,并没有说是为了濑姬。而且,这位重臣已经在殿下眼前,殿下却也只看到了濑姬,真是轻浮的主君啊。”爱姬说着,徐徐地伸手,隔着濑姬的和服,温柔地抚摸着濑姬的腹部,皱着眉头说道:“难道殿下看不到,濑姬腹中的伊达家重臣么?”
直到濑姬出现的一刻,政宗便想到了小十郎。虽然小十郎希望自己不要接见濑姬,政宗还是饶有兴趣,想要通过濑姬来了解小十郎夫妻之间的故事。何况,不知道对方是濑姬的情况,政宗接见了濑姬更是无可厚非。但是,看爱姬表现的意思,政宗也恍然大悟,想到小十郎来找自己的根源,不禁地放声大笑起来:“是小十郎的孩子啊。”
“殿下是轻视这位伊达家未来的重臣么?”对于政宗的大笑,爱姬似乎会错了意,以为政宗是嘲笑自己的说法,并没有想过政宗是取笑小十郎。因此,爱姬不仅没有随着政宗而笑,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十郎大人智勇兼备,一定也会诞下一名文武双全的孩子,继承小十郎大人的志向,成为伊达家的栋梁之臣!”
“确实,小十郎的孩子,一定又是一个小十郎!”取笑小十郎的劲头没有散去,政宗的语气充斥着调侃的意味。不过,政宗倒也察觉,爱姬的嗔责是由于会错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轻视小十郎的孩子,只是想到小十郎刚才的拜访,尽是叮嘱我不要接见濑姬。现在听到这桩喜事,我才知道小十郎这般的原因,竟是由于不好意思啊!”
“看到殿下并不在意濑姬的孩子,濑姬便可以如实相告,殿下的想法是错的!”听到政宗的猜测,一直沉默的濑姬,终于认定了小十郎的想法是杞人忧天,这才开口道:“小十郎是担心,濑姬腹中的孩子,会导致殿下与御前夫人的不和。因此,为了不引起殿下的注意,小十郎还希望堕掉这个孩子。”
“为什么会导致我和爱姬之间的不和?”很明显地,政宗并没有想到小十郎考虑的事情,只是茫然地看了一眼爱姬。当然,政宗也不是愚笨之人,只消一会儿,就明白了小十郎的想法,无奈地苦笑着问道:“是担心我会因为没有孩子,再次疏远爱姬么?”
“对于这个孩子,看到殿下不仅并不在意,还为了小十郎而高兴,濑姬也深感幸运。”濑姬放下了悬着的心情,高兴地拜伏在地,大声地回应政宗道:“濑姬觉得,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一定会成为他父亲一样的忠臣,报答殿下的一片关心。”
“小十郎处事周密,由于担心我可能不高兴,竟然就可以决定堕掉自己的孩子…”政宗不禁地沉吟起来,回想起人取桥合战的小十郎代替政宗断后的事情。政宗不知道,一直以来的小十郎,为了伊达家和政宗,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但是,政宗明白,小十郎的付出,绝对不只是堕掉孩子而已。想到这些,政宗的胸口一阵沉闷,为了驱散这些沉闷,政宗连忙地转移话题,随口问濑姬道:“依照小十郎细心的性格,既然想要阻止你前来找我,恐怕不会留给你拜访我的渠道吧?”
“濑姬拜访御前夫人不是怪事,小十郎擅闯殿下的内庭却是非同小可。因此,濑姬认为,只要通过御前夫人,并且利用御前夫人的掩护,就一定可以避开小十郎,并且一定可以见到殿下。”濑姬猜不透政宗的心思,只是看到政宗的神情,害怕政宗因此生气,便认真地回答着,以防触怒了政宗。
“智勇兼备的小十郎和才气*人的濑姬,你们的孩子一定会是伊达家未来的栋梁。”不过,政宗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爽朗了。由于理解了小十郎的付出,愧疚万分的政宗甚至觉得,如果小十郎的骨肉都无法保住,就连统一天下也没有了意义。
“独眼龙政宗绝对不会置家臣于不顾。”政宗给予濑姬的回答,便是这一句誓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