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健给G省物资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包括其前身）做常年法律顾问，断断续续有十几年了，顾问费用虽然不高，但双方合作得比较愉快。转眼间，这个顾问单位已经换过三位老总，老连担任法定代表人也好几年了。
公司另外有五个领导成员，梁书记年纪最大，已经到了退休年龄；阎副总分管办公室和后勤工作；班副总最年轻，分管储运部和车队；滕副书记兼任工会主席，管工青妇和保卫工作；吕副总分管市场部、贸易部。
财务科、政工科等一些部门及代管单位，由老总、书记直接过问，副职们不插手。公司的各位领导，基本上是每人一间办公室，只有滕副书记和吕副总是俩人合用一间房，因为他们是新调来的，房间不够分配。
目前，物资贸易公司的大概情况是这样：物资储运是老本行，储运部的经理是总经理助理；市场部在早几年已发展成为建材市场，对外有独立法人的营业执照，对内是一套人马、两个招牌，老连兼任建材市场的法定代表人，市场部的经理也是总经理助理；贸易部经内外集资参股、改革改制重组，变成了独立法人储运经贸公司，经理（法定代表人）是吕副总兼任。
建材市场最近有点小问题，老连打电话让常健抽空去一下；常健对老顾问单位的事情，以及老总的召唤，一般都是随叫随到的。
“连总！”常健敲敲门，进了老连的办公室，顿时觉得凉爽啦！
“常律师，不好意思啦！大热的天气让你跑来。怎么样？空调够凉快没有？要不要再调低点？”老连递过一瓶矿泉水，并致以亲切的问候。
老连的办公室是整栋楼里最好的一间房，而且在大班桌上摆布了小国旗和党旗这样的装饰，既有别于其他房间，又有些党政领导干部的派头。
“够凉啦！哎！连总，不是限制空调的温度吗？你这还能调？”
“好象报纸登了，但没有看到文件。我这是公司，又不是机关，难道说企业的自主权也要限制？哈！哈！哈！坐吧！”老连悠闲得很。
常健看不出有什么大事，就先喝了两口水，然后问：“连总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指示，一点小事。”老连不开玩笑了，给常健递过半截纸条。
常健接了过来，便看到如下详细的内容：
“办理房屋租赁登记备案手续通知书
“根据《A市城市房屋租赁管理办法》第十八条的规定，市内所有房屋租赁事宜（含联营、承包经营、入股经营），当事人应当自签订或变更合同之日起三十日内办理房屋租赁登记备案。因此，请坐落在西欧路35号物资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房屋租赁（当事人）于200X年7月25日前办理房屋租赁登记备案手续。逾期不办，将按上述办法第三十条规定予以处理。
“办公地址：园艺路35号房产交易中心三楼办证大厅。
“咨询电话：5655661、5620330。
“通知签发人：（盖有李某、陈某两个带手机号码的名章）
“A市房屋产权交易中心（公章）
“200X年7月14日”
常健把半截纸条的内容看完后，问道：“连总，怎么回事呢？”
“我们的建材市场，大部分铺面、摊位是出租的。最近有两个鸟人来收费，说要办理房屋租赁登记备案手续；有些租户交了，大部分没交；因此来人就找市场的负责人，然后转到我这了。他们什么手续都没有，想要我签收这玩艺，我没签；他们说了一大堆废话，留下这半截纸条便走人了。你帮我分析一下，往后会有什么事？我们应该怎么办？”老连一口气就把话说完了。
常健想了想，就说：“房屋产权交易中心应该是个中介服务机构或者事业单位，肯定不是行政机关。就象我们律师事务所，是法律服务中介机构，不能强要当事人聘请代理的。办理房屋租赁登记备案手续，应该是房产局的事情，哪轮到它说话？真是的！有了利益驱动，一些人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老连说：“我想大概也是这样，个个都把企业单位当唐僧肉，都要吃一口，什么鸟事嘛！以后这些闲人再来，我连门都不让他进了！”
“哟！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名章呢！姓名加上手机号，这哪象公职人员？”常健拿着那半截纸条又仔细看了一下，好象发现新大陆一样。
“还不是为了收钱方便，也算是挖空心思了。”
“你们两家单位门牌都是35号，有缘份呵！”
“有个屁！如果不是因为钱，肯定是老死不相往来！”老连这么一说，大家都乐起来了，谈笑间话题也转移了……
三天之后，老连突然给常健一个电话：“常律师，我明天就要去B市物资贸易公司上班了，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我们小范围聚一下。”
“呵！你要调到B市去？怎么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连总，这与建材市场的事有没有关系？”常健心想是否有人告状或者有什么牵连。
老连心情不大好：“没有关系！我们不用管它了。昨天上午，集团的领导找我谈话，下午在公司开会宣布我的工作调动，当晚大家已经会餐过了。因为不是什么喜事，我就没有及时通知你。”
“也不是什么坏事吧！你想开点。我今晚一定到。”
“那咱们见面再聊吧！”老连把时间、地点定好即挂线了。
晚上的聚餐在好友缘酒楼，一个大包厢两桌宾客，大部分是老连的战友，大部分也是常健的熟人，老连让常健挨着他坐，说是边喝边聊吧！
酒过三巡，常健大概把情况弄清楚了：这次G省物资贸易有限责任公司领导班子调整幅度较大，老连到B市物资贸易公司任一把手（法定代表人），梁书记光荣退休，阎副总转任专职的工会主席；班副总为公司新的法定代表人、滕副书记主持公司党委，俩人都暂时不予“转正”，集团领导明确表示一年后再说。只有吕副总职务没变动，但办公室由双人间变单间了。
大家边喝酒、边安慰老连，都说连总调动、调得好。有人说：B市物资贸易公司比省物资贸易公司好，连总就象“老鼠从米缸掉到油缸”了；有人说不在天子脚下日子好过、一年半截再“上吊”集团当大老板。
老连好象不在乎“老鼠”或硕鼠的说法，而是谦虚地讲：“哪有那么好？最多也就是从米缸掉到米缸，两个公司经济效益差不多的，都已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果集团的领导再乱折腾，大家都会成死老鼠的。我这把年纪了，哪还能上（吊）调？B市离家远啦！到了新的地方，还不知能否适应呢？”
席间，常健见到一个叫“老尚”的烟酒店铺老板，他曾经当过兵，和老连算是战友，当晚喝的白酒，就是他“特贡”的。应酬过程中，常健觉得老尚有些面熟，一聊起来才知道，老尚一家也在平合农场呆过；他父亲原是场领导，他哥哥曾与常健同班同学一年，然后调动搬家了。因此，不久老尚又为法律纠纷而想到常健，并聘用常健担任专项法律顾问，这是后话。
酒宴即将结束时，老连告诉常健一个不好的消息：“常律师，大家是老朋友了，感谢你为我们服务那么多年。物资集团的领导决定，从明年起，集团所属各公司不能再聘请法律顾问，说是节约经济开支；往后各公司有什么法律事务，将统一由集团的法律顾问来处理。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让你有心理准备。”
“你们公司还是独立法人吗？”常健有些不大明白。
老连也有些糊涂了：“是呵！这个没有变呀！怎么呢？”
常健问：“集团算是行政命令？还是在经济上管你们？”
“各公司领导由他们任免、调动，谁敢不听话！每年要交管理费，企业盈亏它不管，谁知道它是行政上管，还是经济上管？”
“国有企业嘛！也难怪啰！”常健想想后表示理解。
“我这把年纪了，无所谓！你可要想开点！”老连做起常健的思想工作。
常健觉得有点好笑，本想安慰老连，现在老连反过来安慰他了。因此，他领情地说：“行！我就干到年底为止，反正你也调走啦！”
“是呵！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老连的话说得很对！常健到A市做律师以来，先后在四、五个律师所呆过，当过几十个单位的常年法律顾问，结识了一大帮朋友，最终还是该离开时、离开，该分手时、分手，能做到好合好散就算不错啦！
G省的物资集团分为机电产品、物资储运、金属材料、化工建材等几个总公司，各总公司在各地区又有子公司。这些大大小小的单位，各领风骚一阵子，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与集团的“管理”有密切关联。
常健也想过：物资系统在计划经济年代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到了市场经济时期、怎么就成了“死老鼠”？这确实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