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看着愣呆呆的安御医,说道:“老安,辛苦你了,你既然做好了准备,你且回去,老夫考虑一下啥时来炖,到时通知你。”
安御医应了一声,回去了。
李鸿章命人喊了李迈、李国、罗丰禄和一掌柳等人过来,他说道:“难得在遥远的夷人之地结识一位志同道合的人,人家老俾盛情相待,我也不能失了礼节,坏了我们礼仪之邦的名声,我决定咱们弄桌宴席请老俾夫妇过来,咱们这里不是有一个大乌龟吗?这么大的个儿,老夫也吃不完,我们就来个乌龟宴,请他来喝汤,同时要他知晓一下我们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竟然有一门中华医药,何况他不是说中国是一头睡着的狮子吗?他还不知这头狮子可不是一头普通的狮子,是一头狮子精,就是睡着了也绝活不断。”
众人表示赞同,李国道:“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他了,到了之后咱们要跟他好好讲讲,要他记住这个情分。”
李鸿章大笑道:“自私了,我们堂堂中华人士,向来大度,岂可小心眼儿?”
李迈道:“我们身处异地,怎么请呢?怎么炖汤?”
李国道:“这个倒不是难事,不过我觉的他是首相,什么样的德国菜没有吃过?既然请他就全用中国菜,只有如此才显出我们的诚意来,咱们跟大饭店里说一下,要他们腾出一个厨房来,我们去买些菜肉来,由我们的厨师来做,爹爹觉的如何?”
李鸿章大悦,说道:“还是国儿灵活,就这么办了,对了,这餐宴席的主角是老乌龟,安御医来指导炖乌龟,还应要几个得力的人来帮他。”
李国道:“这项任务就交给金三变、八戒包和赖皮高他们。”
三人也在,立即表示赞同,还一起发誓道:“一定要中堂大人喝上最好的老乌龟汤。”
他们之所以这么积极,他们有自己的小九九,当然是想在煮好之后,可以先喝上一碗,那样岂不长生不老了?他们跟着大师兄到西天取经,能喝上一碗这样的汤,也没白来。
李鸿章看看三位,大笑道:“你们三位各怀绝技,是能人异士,若是别人来做,老夫还不放心了。”
当下分派已定,李国、罗丰禄和一掌柳负责筹备宴席,李迈负责去请俾斯麦。
李国先去跟饭店方说了他们的想法。
大饭店本来就是皇家招待外宾的地方,他们的宗旨就是使来访的外宾满意,在听了李国的要求之后,立即表示同意,还安排了专门人员协助。
罗丰禄忙带了随行的厨师去采购用品,李国又要人布置餐厅。
次日又忙了一整天,基本上准备妥当了,李迈的工作也顺利,到了之后说了来意,俾斯麦夫妇爽快地应下了。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却遇到了麻烦,只因那个老乌龟太大了,整个饭店中没有找到那么大的锅。
李国等人建议将老乌龟杀掉之后,剁成块来煮,没想到,遭到了安御医的激烈反对,他说,那样一来会大大减低老乌龟的灵气,没有炖先破了元气,服用后的效果将大大降低,必须原装原味,不要宰杀,直接放进锅里去煮,方显最佳,专家这么一说,李国和其他人等哑口无语。
不仅如此,安御医还提出,炖老乌龟的水必需用乌龟生长地的水,鉴于此,一掌柳和罗丰禄去了那个造船厂,问清了捉乌龟的地方,专程弄了了几桶来。
到那里去找大锅呢?后来负责李鸿章勤务的小顺子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能否可以?”
李国道:“快讲出来。”
小顺子就说,中堂大人洗浴房的大浴缸是纯铜的,个头够大,能够当锅来用,不知可行。
李国清楚,那个大浴缸足可容下三人洗澡,如何不行?容量没有问题,他请教安御医,老医生道:“非常好,那个东西经常浸泡人的肉体,上面残留了人的气息,是最好的用品。”
李国和罗丰禄忙忙跟饭店方说了,饭店的人感到拆下来只是用用,用过了依然可再装回去,无有大碍,就同意了。
然而,拆下浴缸来却没了支锅灶的房间,有人说,就放到院子里露天来做,李国不同意,他说,他们请俾斯麦的主菜就是老乌龟,若是露天,万一下雨怎么办?岂不是坏了大事?
众人感到有理,在饭店方的帮助下,这个问题还是解决了,他们收拾了楼下的一个储藏杂物的房间,虽然房子低矮,没有窗子,里面黑气沉沉的,但是点上蜡烛,也不影响他们煮炖活动,众人感到马马虎虎,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使团中有的是能工巧匠,他们在里面支起了一个简易锅灶,洗去了浴缸上的灰垢,放了上去。
金三变、八戒包和赖皮高劈好了木柴,都抱到房间里,所用的水也添加进去,万事俱备,只等煮炖。
到了第三日,俾斯麦和老伴早早地来了,跟李鸿章见面之后,难免又客气一番,宾主落座,上了茶水,现在他们的心境与那日又不同了,情分上又进了好几分。
两人谈些当前的时局,又说谈些战争和武器方面的,当说到李鸿章脸腮部所受的伤时——那是去年被日本浪人打了一枪,伤部虽然无大碍,可是有时还会隐隐作痛,俾斯麦建议他拍一个光片,是德国的新发明,能够看到里面伤情,李鸿章半信半疑,还是答应了下来。
正在这时,李国进来,请他们先去欣赏千年老乌龟,也算是一个告别仪式——目的是要俾斯麦知晓一下请他来喝汤的重要性,李鸿章便握了俾斯麦的手,两人互相牵着走了出来,他的老伴跟在后面。
到了院子里,看到大盆里这么大的一个家伙,俾斯麦感到惊奇,俾斯麦太太则大呼这老物的岁数已有千岁了,安御医道:“何止千岁?小医推算了它的年纪,大约三千年了。”
俾斯麦又惊讶道:“这么大的岁数了,真是一个奇物,我们应该快些放生才是,我们要尊重老人。”
李鸿章道:“俾相错矣,不但不放它,还要吃它,它已变成一个宝物了,吃了可以延寿壮体,不瞒贤夫妇,我请你们来,就是为了来喝它的汤的,咱们都是老人了,需要补一补,喝了之后能健康长寿,岂不好哉?”
安御医忙道:“从中国养生学来说,吃什么补什么,老物这么长寿,喝其汤自然也是有助于人的长寿了,中国的五行学说和经络学有理论依据,天分阴阳,水金木火土,相生相克,老物属阴,喝了能补阴气,小医再加些阳气和血气的药材,比如鹿茸,枸杞、肉桂等,阴阳互相促进,将会使此汤达到最佳效果,俾相和大人喝后,将会身健体轻········。”
俾斯麦听得一头雾水,没想到他的太太却道:“东方的阴阳学说和五行之道是世界奇葩,喝乌龟汤能强身健体,非常正确,你们能够发现这么珍稀的物类,是中堂大人的福气,我们运气好,跟着喝些也健体增寿了。”
李鸿章大为惊讶,说道:“嫂夫人对中医学有研究?”
俾太太道:“我的哥哥长期在东方做事,他对中国、日本和越南等国家养生和治病很崇拜,也有一定的研究,我因此知道一些,我感到医生所说的似曾相识,现在想来,是以前我哥哥常说的话。”
李鸿章道:“不知嫂夫人的哥哥在中国那个地方做事?”
女人道:“他去年已过世了。”
李鸿章道:“不好意思,我不该勾起嫂夫人不快的事情。”
女人道:“没什么。”
俾斯麦见太太认同他们的言语,兴趣大增,他凝起精神来,了解了很多养生和老乌龟健体延年的事情。
众人说完了话,瞻仰完了大乌龟,一起回来。
坐下来又喝了一会儿茶水,就一起到了餐厅的房间。
餐宴很快开始了。
却说安御医等众人完成了告别仪式立马离开,赶忙要人忙活开来,在他的安排下,金三变、八戒包和赖皮高抬起了大乌龟奔往那间临时厨房来了。
李国是整个餐宴的总指挥,跑前跑后地忙着。
这时他也过来了,询问安御医,是否宰杀了放进锅里去,安御医说,要原汁原味,宰杀了放进去就要破气了,很不好。
八戒包大叫道:“里面是屎尿,怎么能喝汤吃肉呢?”
安御医道:“三千年的东西,就是屎尿也已不是一般的屎尿了,全是中药了,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国事多,问到这里也不问,客气地说了声:“你们辛苦了。”
众人道:“没有什么,应该做的。”
他离开了。
众人则进了储藏屋,将老物放进大浴缸里,上面盖了一个门板似的大木块,赖皮高生气火来,一时狼烟滚滚,弥漫全屋,房子太矮了,又无出气通道,烟雾也只能从房门出来,屋中点着一支蜡烛,烟雾中变得若明若暗,像是孤岛上的灯塔似的,只是一个红点了。
木柴燃起来,烟雾稍稍少了些,四人蹲在烟雾中,只有炉灶的光明射出来后,能望到他们的身影,房中热起来,那烟雾在热气中荡漾,他们感到憋闷难受,经过商量,他们决定两人一组,轮番进来,在里面的人,一个来往抱木柴、添柴,一个则鼓气囊。
他们紧锣密鼓地忙着。
餐厅中的宴席也已开始,按照中国的规矩,先有许多凉菜上来,接着是热菜,他们喝的酒是中国的茅台,李鸿章、李迈、李国、罗丰禄和一掌柳是中方人员,德方人员是俾斯麦夫妇、德崔林和科林。
初始众人只是一本正经地说些话儿,等到几杯酒下肚,在酒精的催化下,大家便逐渐放开了,开些玩笑,说的话语也自由起来,多起来,气氛慢慢地活跃了,俾斯麦和李鸿章都是言谈高手,不时地弄些搞笑的言词出来,又妙语连连,人们围绕着他们的话语发挥开来,渐渐地将酒场调弄得如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席上的气氛达到了*。
俾斯麦询问乌龟汤怎么样了?他的太太是懂行的人,说道:“炖的时间长些才好。”
李国是*办者,心里早牵挂着那里,赶忙到储藏房来问,安御医说,不要着急,要再等些时候,他已往汤里放了所有的中药,若是炖好了他及时告之他的。
李国看到那房里浓烟翻滚,在外面只能看到一条狭窄的缝隙,里面一团光亮,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在那里添柴,鼓动气囊,他们好像在一个地道里,不过干活的人情绪高涨,热火朝天。
李国重回酒席上,只见众人把酒换盏,喝得更是欢畅快活。
俾斯麦爱好民间艺术,在众人的鼓舞下,他唱了一首德国民歌,人们鼓掌,大家又怂恿李鸿章唱歌,他在洋人面前向来是有骨气的,岂可忍气吞声?虽然他懂得歌曲少,但是为了中国的尊严,大国的荣耀,他绝不落后,也唱了起来,也是民间的东西:“耗子药啦!药耗子,药不死不要钱,耗子烦死人啦!爬墙上屋房上跑哟,吃你的粮,咬你的衣,快来买哟!耗子药,药耗子。”
他唱的是合肥街头卖耗子药小贩的吆喝声,自小耳朵里就灌满了,他因而他唱的字正腔圆,喊完之后,迎来了一阵阵的掌声,俾斯麦的老伴更是听入了迷,要李鸿章再来一曲。
这时一道道的菜仍接连不断地上来了,跟来的厨师是做宫廷宴的高手,在他的精工细雕之下,一桌满汉全席展现在了众人跟前,俾斯麦夫妇被这一道道的菜肴折服了,德崔林和科林虽然精通汉语,了解中华文化,他也没吃过这么齐整的东西,叫好声不断。
最后,大家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够了。
专等益寿延年的老乌龟汤,李国又过来看了,听安御医说,加过盐了,可以上了。
说时只见八戒包端了一大盆汤出来,李国赶忙头前开道,来到了酒席前,高叫一声:“汤来了。”
喊后亲自动手来盛,先是给俾斯麦夫妇,接着是李鸿章,再是李迈等人,每人一碗,大家忙去喝了,赞叹之声随即如同狂风骤雨般来了,俾斯麦说,果然好汤,喝了就醒酒了;他的老伴说,觉的心旷神怡了;李鸿章说,顿时感到轻快了许多,可以去跑上几里路了;德崔林和科林也是高声喊好,李迈、罗丰禄等人更是把汤赞成了神水一般。
李国也忙喝了一碗,见那汤清清的,除了一点中药味,没有其它的味道,心下不解,难道长寿汤就是这样的?
想着时众人都已喝了,一盆喝完,八戒包又端一盆上来,大家再去喝,几个人又夸赞说感到身子飘飘,好像要腾云驾雾了,果然是长生不老汤。
俾斯麦夫妇和李鸿章喝得最多。
正在这时,金三变匆匆进了房间,俯在李国的耳边道:“出大事了,您快过来。”
李国忙起身跟着他出来,到了储藏室门口,只见安御医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搓着手,一副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到李国过来,大叫道:“二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国道:“什么事情?”
安御医道:“请进来。”
小屋子里已烟消雾散,里面仍是那盏蜡烛,不过一切倒是看得清楚了,他来到大灶前,惊讶看到,那只老乌龟正俯在灶沿上睡大觉。
原来他们喝的长生不老汤不是老乌龟的汤,安御医和三个师弟怎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