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扎营在山后台地上的探险队众人,给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惊醒。戴阳告诫弟兄们不可妄动,随同蒙劲亲往打探——俩人登顶圣山一望,老天,聚集在山下的暴民一眼望不到边,怕是过万啦!他们正狂热地向着东方振臂欢呼,难道彻夜聚集就是为了迎候日出?
“这些暴民都是异教徒,他们信奉日出之子,因为那个所谓的神总是故弄玄虚,与出生的太阳一同到来!”伫立于山顶拱门外的罗德修斯不屑地解说道。
太阳展示出升起前的一轮金光,异教暴民的欢呼戛然而止——蒙劲逆光望去,看见了:浮动在万丈霞光中的几粒尘埃,极速地膨胀着。看轮廓:有几名壮汉扛着端坐着的一人,或许是神?
异教贱民纷纷匍匐膜拜,腾起的浮尘遮断了山顶眺望者的视线。那情景当真怪异骇人。
大祭司尼雅在三位青年身后轻声吟咏了:疯狂被放纵了,邪恶被放纵了;守护神的身影遮蔽不了的时候;巍峨的宫殿撼动了;奸诈、贪婪这对翅膀,追逐到海浪打湿的地方;复仇女神的眼中,一半是海水,一半是山峦。
女祭司张开双臂迎了霞光入怀,衣衫冽冽似要御风仙去。观者无不如痴似癫——难道她是预告未知的女神吗?
金发青年单膝点地,撩起女祭司一角裙裾亲吻,诚惶诚恐地探问:“守护神的身影遮蔽不了的时候/巍峨的宫殿撼动了/可是说异教徒将在正午时分进攻神庙?那么奸诈、贪婪追逐的是谁?海浪打湿的地方在哪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山峦指的又是什么?”
“不要再问了,这就是神意最浅显的解读了!”高深莫测的女祭司疲惫地说。
那边,异教的顶礼膜拜进入*,齐声高呼着“日出!日出!日出!”声浪此起彼伏,撼人心魄。
金发治安官如梦初醒,大喊下令,“关闭拱门,四处布防,快,快!”
——日出是宏大的序曲,昼与夜是无与伦比的舞台,形形色色的人物登场亮相,区别在于有人自认是万众注目的主角,有人甘居阳光下舞动的尘埃。那个自诩“日出”的神,在万丈阳光的簇拥下,在万千教众汹涌澎湃的喧嚣中,登场亮相。
仔细看:托举神的一干脚夫衣着艳丽,钗环齐全,描画细致,分明是女人,可哪有这等肌肉隆起似野兽,脚步震颤似鼓点儿的女人?
再看那个驱使他们的神,同样怪异:他?半裸着,肌肤光洁不存一根毛发,端坐软塌上纹丝不动,不知是有血有肉的活物,还是冰冷的雕塑?这个以炫耀、夸张为能事的组合,名叫“神的队列”。
行将熄灭的篝火又添柴拨旺了,助燃这堆火是教徒们无尚的荣耀,有人甚至投入了仅有的衣物,粮食。在他们看来,火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可以浣洗尘世的肮脏、丑陋。传说中的拜火教创始人查拉图斯特拉就诞生于此地。对火的崇拜一直是当地土属的信仰。
神的队列在教众的夹道欢呼中,蹈火而过。
日出面向篝火软塌下落,落在狗一样爬伏的数名教徒背上。这等极致的排场,见所未见。
围绕着神的教众向后退去,让出一块空地,有十几人排众而出进入这空地。他们穿梭往复,蹈火舞之,上万人鸦雀无声,凝神注目这癫狂诡异的舞蹈。他们身上的衣物燃烬了,一个个扑倒在端坐不动的神面前。
这时人群骚动了,推拥着围紧了圈子,等待一个震撼的时刻——那十几个衣物净尽,倒卧在地的痴人、傻人、狂人,争先爬起挥刀自宫,再向无动于衷的神献上自己的器物!
喝彩声暴起!有人为这十几个曾经的男子,穿上艳丽的衣衫,佩戴耀眼的钗环,再细细地描画,这些不男不女的第三类人从此归入了神的队列。
蒙劲、戴阳直看的头皮发炸,冷汗涔涔,噩梦也不过这般地惊悚、怪诞啦!
女祭司博文广识不以为怪,口吻轻蔑以极:“他们剽窃了印度教海德拉斯仪式!海德拉斯向神奉献了生殖能力,得到了湿婆大神的祝福,被称为‘神的舞者’,因而拥有了崇高的地位。
但这一血腥的仪式,连同这一野蛮的宗教在它的家乡被一种温和的,且具有智慧的佛教所替代。当政印度的孔雀王朝甚至下令禁绝印度教。失去了存身之地的印度教,经过改头换面流传到巴克特里亚,愚蠢的贱民接受了它,从此成了被邪教驱使的可怜虫!”
尼雅所说,正是在中国广为流传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阿育王,弘扬佛法驱逐邪恶的故事。可是给女祭司一说,就带有了殖民者精神层面的居高临下。
希腊人殖民历史悠久,早在古风时代希腊先民就走出了爱琴海世界,在广阔的地中海沿岸建立起上百个殖民城邦,帕拉图曾描述,他们“生活在海洋周围,如同蚂蚁或青蛙生活在池塘边一样”
波斯帝国的崛起一度中断了希腊人向东方的殖民脚步,而自诩希腊学生的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又把这一传统事业推向*。希腊人开疆拓土,使原住民失去家园沦为奴隶,承受殖民者的横征暴敛。苦难绝望中的原住民寻求精神上的麻痹,而希腊人的神学系统又把他们排斥在外,于是邪教趁势填补了他们精神上的空虚,俘获了他们的肉体。
这却使蒙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内心里他同情反抗压迫的贱民,不甘沦为殖民者的帮凶;而现实却是赤贫的反抗者以仇富的举动,*使蒙劲站到了殖民者一边。
或者保持中立,袖手旁观这两个神系之间的战争?也不行,在反抗者眼中自己与希腊人是同一阵营的。
戴阳却没有这般摇摆犹豫,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戴阳直接向希腊人陈说厉害:“以五十人对阵万余人,虽说据有圣山之险力量也是太过单薄了,我商队的数百弟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趁暴民一方尚未动作,速从山后调过布防,事不宜迟。”
金发治安官的回答干脆又生硬:“神庙重地不能由外族控制,我不反对你的士兵参战,但他们只能在山脚下布阵!”
罗德修斯这么说,固然是有戒备之心,但更重要的是强烈的自尊使然:身为治安官,他可以以强者的姿态收留了一支落难的商队,但他不能容忍这些被保护者反过来以援军的身份接管他的防区!
“这个仗没法打了!”戴阳愤然甩手道。是呀,按希腊人的说法无异于将弟兄们置于死地!当做炮灰!
蒙劲显示出了多谋善断,“我们可以兵分两路,老曹率一部在台地上护卫驼队;老戴你引一队精骑运动到敌后,做袭扰牵制。”
他靠近戴阳压低了嗓音:“这毕竟是人家的战争,我们以保存实力为最要。老曹那里也是这一原则,只是防御不要主动进击,以免引火烧身!”
戴阳拍拍蒙劲的肩膀,“还是你小子鬼点子多。”言罢转身下山。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百十人的精骑顺了跳板下台地,扬尘远去。这同时应秀和蒙丹妮上到山顶,毕竟这里安全些,她们还捎来了两面令旗,做山上山下联络之用。从这两件事可以看出,戴阳表面粗豪,却是粗中有细。
异教暴民的仪式结束了,他们悍然发动了对神庙的攻势。此刻正当午时,太阳下万物皆无投影。尼雅的预言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