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失衡的战斗,攻方为乌合之众,妇孺老弱齐上阵,装备简陋到仅有一根木棍一块石头,甚至是赤手空拳,他们仗着人多凭借着狂热,像泛滥的潮水席卷上来。而守卫者一方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据险要地势沉着应战,神庙如中流砥柱屹立于怒海狂涛中。
整个下午,异教暴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没能踏进山脚下拱门半步。游弋于敌后的戴阳按兵不动,观战在台地上的老曹亦按兵不动。
当晚霞将西天涂抹做血一样的颜色,稍事喘息的暴民整队再来。这次打头阵的是神的队列!好哇,到底来了,蒙劲早就想掂掂这尊神的斤两了,尚距遥遥百二十步左右,他张弓一箭射去。
箭被弹开,那尊神像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仰身滚下软塌——这一刻阳光仿佛打了个忽闪,山上山下攻防双方所有人的呼吸为之一滞!
神的舞者跪地托举起了日出,向信众们展示它的完好无损,暴民们转悲为喜齐声发喊冲上来。
蒙劲气急败坏接连发箭射翻神的脚夫,可神像再没有落地,总是有神的舞者悍不畏死地抢上前接过软塌。
神的舞者们就是以这样一种前仆后继的生死接力,硬是把神的队列推进到了拱门前!
数千暴民欢呼雀跃追随其后,仿佛是在他们的神明引领下赴一场盛宴,当然是盛宴了——血肉的盛宴!
蒙劲身经何止百战,可从没见过这般视死如归,却又如瓜菜般不堪劈砍的敌人,他不禁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更伴有无尽的悲凉。莫非此一役非得斩尽杀绝这些人才算罢了?!
“罗兄,决不能就这么让人家压着打!”以蒙劲见闻之广博,心志之坚毅尚且胆寒了,诸多圣山守卫者更是无不面露惊惧之色,蒙劲大声提醒金发治安官罗德修斯,“必须想办法振奋我们的士气!”
罗德修斯的性格是敌愈强斗志愈旺,他大喊宣布:“我要去俘获异教的神像,我需要勇敢的战士与我同去!”
金发青年的话让拱门后守卫的士兵俱皆变色,治安官疯了么?!
如说是也无不可,此时的罗德修斯湛蓝清澈的眼睛中熊熊燃烧着战斗的狂热,这激情的燃烧迅速传递着,感染了整体!终于有一名士兵站出来了,大声宣布:“圣山至高无尚,女神与我们同在!”
一人开头了,马上有人紧接上,“赞美雅典娜,胜利属于勇敢者!”
响应者一个接着一个站出来,让人意外的是,绿眼睛的波斯女郎和黑眼睛的秦女也在响应者之列。秦女应秀刻意低调,让人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任务太危险,女人不适合。”罗德修斯用标枪挡住二女。
这举动激怒了应秀,她长剑连鞘搭上标枪用力一搅,罗德修斯不提防,给这股巧劲带了个趔趄。
蒙劲不由抚掌大笑,“罗兄,眼前的两位姑娘丝毫不差于你的士兵!”
罗德修斯站稳脚,重新打量应秀,东方姑娘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那神秘的黑眼睛带有东方别样的美。金发青年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啦!
“嘿,治安官!嘿嘿!”蒙丹妮叫道,“你要一直看着她到月亮升起来吗?”
金发青年猛醒,庄而重之地说,“好吧,欢迎两位亚马逊女战士加入我们的战斗行列!(注)”
十几人很快排成笔直的两列纵队,雄纠纠气昂昂,蒙劲赞一声又道,“待秦某为你们助上一臂之力!”
——蒙劲令旗联络戴阳,少顷百余秦军铁骑在戴阳率领下卷起一阵黄尘利斧一样砍进敌阵。
正当敌人混乱之际,拱门洞开,十几人杀将出来。当先的正是罗德修斯,他左臂盾牌护住要害,右手标枪挑、刺、拨、扫、戳,在敌阵前撕开一道口子,二女护在两侧力保他不受围攻。
左侧是应秀,她剑似流星闪电,出手刁钻狠辣,专取敌眉心咽喉,当者无不毙命,没有这等手段怎敢孤身行刺赵高?波斯女在右,一口弯刀泼风似挥扫,断肢就如秋风中的落叶,勇不可挡!
一干希腊战士给仨人激起了冲天斗志,齐声发喊勇猛进击,生生将神的队列从敌阵中切割下来。
蒙劲腾身跃至拱门之上静观战局:暴徒们给守卫者出乎意料的前后夹击打蒙了,神的队列孤悬于阵外。蒙劲动了,脚一点飞纵数丈直扑软塌,一支长矛迎面刺来,起手长刀挥过齐肘的半条手臂连同断矛一起抛飞。
落脚软塌之上,蒙劲左手一抄——那神像比想象中的要轻许多,正当他要纵身回跃时,腿脚给无数青筋暴起的手臂抓住,无情的长刀扫断了这些纠缠。可石块、木棍等一干杂物又飞蝗般扑面而来,蒙劲连连挥刀拨挡……
正在这时,戴阳杀透敌阵冲到山脚下,纵马践踏出一条血胡同!蒙劲这边压力顿减,他得空抖手将神像抛过拱门,高喊:“得手了,撤,快撤!:”
戴阳见状哈哈一笑兜转马头,百余铁骑蹄声震耳欲聋,来如闪电去如绝弦似入无人之境。
罗德修斯一干弟兄,也在密集的箭矢、投枪掩护下撤进拱门。这就是攻防双方的优劣对比了,攻方数量庞大,但组织松散,行动迟缓;守方整体居劣势,但能够集中力量做用于某一点。可最终还是给攻方庞大的数量压缩回来。
欢呼声停歇了,凯旋的队列置身于神庙前的小广场上,罗德修斯整队庄重地向参战的两位女子致军礼,“你们像传说中的亚马逊女战士一样勇猛,请接受职业军人的敬意!”
蒙丹妮坦然地接受了,应秀受宠若惊,低垂了头蚊蚋般回道:“将军过奖啦,小女子,小女子实实,实实愧不敢当。”
她这与刚才迥然而异判若两人的小女儿状,越发地鼓励着罗德修斯的好奇心,越发地加深了他的印象。
罗德修斯要过应秀的剑,仔细观瞧:它不是希腊人常见的青铜短剑,此剑狭长且中脊棱起,通体黑色菱形花纹,光华内敛,青幽深邃宛如一泓秋水。
“这是诸神的兵器吗?”罗德修斯倒吸口凉气,转而又由衷地赞叹道,“关于它或许有个动人的传说吧?”
应秀脸色骤变,夺剑还鞘,“没有,它带来的只是灾难!”
她手中这柄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绝不轻易示人的,名夜照。当年其父率先杀入燕宫缴获此剑,视做骄傲奉为至宝。奸贼赵高觊觎甚久,屡次三番索取不得遂害命她全家。正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罗德修斯并不知这其中曲折,他只是被黑眼睛的东方姑娘强烈地吸引了。深深地吸引了。
见此,蒙劲心中甚慰:或许这位金发青年真的就是苦命的应秀姑娘的归宿。我要尽力玉成此事么?还是顺其自然吧!
*************************注解:亚马逊女战士是希腊传说中一个纯女性王国或部落,她们高大健壮能征善战。下文中还要提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