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解放的普罗米修斯
身处风暴中心的蒙劲反而置身事外了，冷眼旁观——这就是民主了，或者说是后世民主的源头！
罗德修斯却不能置身事外，他很清楚秦说的是什么，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在这之前年轻的执政官一直为朋友的辩护叫好的，难道他让胜利冲昏了头脑吗？他刚刚的话是要惹起众怒的，起码是不必要的争议！需知：过犹不及！
主持庭审的首席*官菲利普斯平息了场面的混乱，尽管与蒙劲情同师生，但他刚刚的言论实在不能接受，必须予以批驳，“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辩护人！你在攻击巴克特拉的法律！要知道现有的法律并不是独裁者、僭主强加给这座城邦的，它是由全体公民制定的！”一气说完这些话，老人依然是忿忿不平，以权杖重重戳着青石地面数下，这才落座。
卢比由斯打最初的震惊缓转，心头不禁狂喜：对手犯错误了，这是我的机会，必须抓住，“我们的辩护人自以为站居了道德高地，就有权力对我们的法律说三道四了，狂妄！狂妄！太狂妄啦！好的，既然你引用了安提戈涅的台词，那么我也引用一段‘你并不爱我们的哥哥，你爱的是你自己正义的姿势。你想以你正义的姿势赢得不朽。’是的，这就是辩护人的真正用心！”
全场大笑，并有人击掌喝彩！
蒙劲将自己置于绝地了，他要置死地而后生，“尊敬的*官，如果我的话冒犯了您，那不是我的本意，请您原谅！我接着刚才的话说，一个城邦制定法律的终极意义是什么？仅仅是维护社会稳定不够，还要保护所有公民的权利不受侵犯！通俗了讲就是保证每个人都健康幸福地生活。而疾病和伤痛是健康、幸福的敌人，医生却是健康、幸福的朋友，现有的法律实质上是在助长人类的敌人，却来惩罚我们的朋友！所以我说它的某些条款是不恰当的！”
全场静悄悄的，尽管这不代表听者认同蒙劲的观点，但起码是听进去了。
卢比由斯刚刚还站上风，不想风向急转，眼看就要失去对这场庭审的掌控了，但“鳄鱼”的绰号不是白来的，他不会就此认输，第一线被突破他还要坚守第二线，“我不否认被告人动机的崇高，我也不想与辩护人就法律文本进行讨论，这不是本次审判的应有之议。我只想说，那些亲人的遗体被盗掘、被分割、最终被抛弃的人，他们的权利不需要保护吗？”
蒙劲微微点头，说：“*官阁下，辩护方请求传唤证人！”
“准许传唤！”菲利普斯道。
证人到庭了，一共是五名。首先他们向主持正义和秩序的女神忒弥斯集体宣誓：决不撒谎、决不隐瞒、决不做伪证。
正义与秩序女神的形象为白袍，金冠，蒙眼。左手提天平，右手执剑置膝头。白袍，象征道德无瑕，刚正不阿；金冠，因为正义尊贵无比，荣耀第一；蒙眼，因为司法纯靠理智，不靠误人的感官印象。天平，比喻裁量公平，在正义面前人人皆得其所值，不多不少；剑，表示制裁严厉，决不姑息。
宣誓完毕，五人当中推选出一名出面，代表全体成员作证，他是一名憨厚的小业主——“我们的亲人都是普兰塔医生的病人，因为医治无效死亡，普兰塔医生很是内疚。医生向我们提出：如果想确知病人的死因，只有解剖他们的遗体，这是在帮助他提高医术，而且也是帮助其他的病人！我们同意了！”
作证完毕，五名证人挨次上前与普兰塔医生拥抱，祝他好运。
“那被告人事先争得城邦全体公民的同意了吗？”卢比修斯使出了鳄鱼紧咬不放的本事，“他的持续抛尸行为造成巨大的恐慌，伤害了全体公民！损害了巴克特拉百门之城的美誉！”
“对此我不否认！在这里被告人委托我向全体公民致歉！”蒙劲向剧场中人深深鞠躬，“但是我要说明一点，普兰塔医生一向是把解剖遗存物运到城外掩埋的，只是因为他无法预料更无法抗拒的原因，迫使他做出自己也感到愧疚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我想请本城的执政官阁下作证——”
执政官罗德修斯走进会场，同样先向正义与秩序女神宣誓；决不撒谎、决不隐瞒、决不伪证，然后发言——“众所周知——我们的邻居曾受国王鼓动，推高商道过境税，为对抗他们的勒索，身为执政官的我下令：禁运盐、茶、酒出城，所有城门对出城车辆实施检查。抛尸事件就发生在这段时间。”
作证完毕，执政官走到被告人面前，真诚地说：“普兰塔先生，尽管这不是我的错，我还是向您道歉。我的禁运令使您再无法恰当地处理解剖遗存物，进而造成小普兰塔先生的死！
自打庭审一直没有开口的普兰塔说话了，那沙哑颤抖的嗓音听来让人不胜唏嘘，“我曾发誓一辈子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我终于还是做下了！如果众神之王宙斯肯为我倒转时光，我会更好地处理那些遗体的！”
罗德修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抓住普兰塔医生的双肩，紧紧一握。
庭审至此进入尾声，主持庭审的首席*官菲利普斯适时宣布，“庭审的辩论至此结束，请诉颂人与辩护人做最后的陈述——”
该卢比由斯发言了，可他这会儿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无力，对于庭审中被称做鳄鱼的卢比由斯这种感觉真的是从未有过的，但他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法律是不可更改的，法律是一视同仁的，不管什么人以什么样的借口触犯了它，必然要受到惩罚！法律像天神一样不容触犯，而不是仆役一样任人驱使！小姑娘一样任人打扮！尊敬的大陪审团，这就是我的最后陈述！”
比之卢比由斯的沉闷，蒙劲的最后陈述充满激情，“人的生命由众神创造，至真、至善、至美，但是众神创造了生命，却向人类隐瞒了生命的密码！而站在我们面前的普兰塔医生，就是为人类盗取生命密码的人！尊敬的大陪审团，又一位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站在你们面前了，他是被钉到高加索山上忍受风吹日晒，任由恶鹰反复地啄食吗？！还是解救他，让他继续为人类造福？他的命运就掌握在你们手里啦！“跌宕起伏的庭审结束了，五百位大陪审团成员投石子决定被告罪与非罪——判决在日落前由首席*官菲利普斯宣读，“大陪审团认定：被告人亵渎神灵和虐待尸体罪名不成立！可被告人不适当的遗弃确实给社会造成恐慌，考虑到受不可预知和不可抗拒的因素影响，大陪审团对普兰塔医生处罚如下：一、普兰塔医生向公益项目捐赠三分之一的财产，二、终生义务为公众诊治伤病！
另外，诉颂人卢比由斯先生竭尽全力维护全体公民与城邦的利益，大陪审团对其表示赞赏！”
首席*官的最后一句话，给经久不息的欢呼声淹没了。人们冲进会场，将普兰塔托举在头顶，完全忘了就在今天早晨他们曾意图置此人于死地而后快！
是呀，公众往往是健忘的，就像现在他们完全遗忘了究竟是谁力挽狂澜扭转了他们一边倒的错误！反倒是蒙劲的对手卢比由斯向他祝贺了，“先生，你让我看见了有生以来最精彩的辩护！现在我们不该是对手了，而是朋友！”
蒙劲的回答很是风趣，“亲爱的鳄鱼先生，是你的紧咬不放激发了我！”
俩人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