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法律营救
普兰塔父子碎尸、抛尸案,因轰动一时而广受公众观注,公审大会选在神庙圣山脚下的大剧场举行。这剧场的回音效果极好,必保舞台正中的人能把每一个字句送到观众耳中——这场公审丝毫不走样地执行了由古雅典立法者棱伦创立的,被称为“赫里埃”的公民陪审制度。
所谓公民陪审制度——巴克特拉城每年都采取抽签方式从三十岁以上公民中选出六千名公民陪审官,每次庭审就由这六千人中再选出五百名陪审官共同组成陪审法庭。这五百名陪审法官现下就坐在最前排,被告人的罪与非罪就由他们以投石子的方式决定了。
德高望重的前执政官菲利普斯,是这一次大陪审团的首席法官,庭审由他来主持。这当然是精心安排的,现任执政官有这样的权利。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审判只适用于城邦公民,奴隶是不受这套诉颂制度保护的。
而被告一方,辩护人由荣誉公民蒙劲担任,他曾是巴克特拉城债权人,因平定米诺顿家族叛乱而声名大噪,有影子执政官之称——据说也就是这位赛里斯商队首领破获的普兰塔父子碎尸、抛尸案。他怎么又成了被告的辩护人了?这还不算完,还有更震撼的呢,现任执政官罗德修斯将会做为被告的证人传唤到庭!
消息风一样传遍巴克特拉城,哈哈,这真是一场阵容超豪华的审判!人们拭目以待!
被告被押进扇形的会场了,座无虚席的观众台上响起一阵嘘声。紧接着不知是什么人起的头,满场的嘘声又被“嗵嗵嗵”的口拟音所取代,旁听席上的观众齐齐地做出捶捣的动作!
作为辩护人随同普兰塔先生入场的蒙劲脸色愈加阴郁!这就是民意,他今天所要做的就是逆民意而动——蒙劲知道这桩案例的——十多年前,有一人的妻子因难产而死,这位因悲痛而不顾一切的丈夫,因不甘心而疯狂的准父亲,偷偷挖出已经下葬的妻子,剖开她肚子试图救出自己的“孩子”!结果他这疯狂的举动被人发现了,这位可怜的男人被判亵渎神灵,给投入石臼中活活捣死了!
嗵嗵嗵,旁听席上捶捣动作不停,拟音更响。
——不用说,走在前面的诉颂人也知道这个案例,他必然会引用这个案例的!蒙劲与他有过接触,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他对巴克特拉城的法律条款烂熟于心,他是个坚定的执法者,他不会轻易妥协的。
与诉颂人一样,今次大陪审团的法官,个个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他们曾共同参与制定了现有的一些法律条款!他们当然是现有法律秩序的维护者。因而罗德修斯对法律营救普兰塔执悲观态度。为这俩人还有过激烈的争吵——“听上去你的辩护发言很感人,但你错了,秦!你不要试图去打动陪审法官!他们的神经足够坚强,不会为站在被告席上的人流那怕一滴眼泪!他们站在你面前不是为了听故事,是要维护秩序!”罗德修斯很少言辞激烈地对蒙劲讲话,即使是在他逮捕普兰塔遭到蒙劲阻拦时。
“还有那个公共诉讼人,他的名子叫卢比由斯,他平常的职业同我一样是一名治安官。他之所以多次被指定为公共诉颂人,是因为他在庭审中的绰号——鳄鱼!知道吗,他像鳄鱼一样死死咬住嫌疑人不放,直到把他们送上断头台!”(不要混淆公共诉颂人与公诉人的概念,后者在中世纪后才会出现!有兴趣的可以自行上网查资料,这里不浪费大家时间)
戴阳不耐烦了,“我说蒙小子,咱就多余扯这个!抢了普大夫一走了之,谁还拦得住咱们?!唉,要是老曹那班弟兄们在就更好了,不过咱俩也没什么不行的,噢,应秀姑娘和蒙丹妮也能派上用场!老罗——”老戴斜眼睨着巴城执政官,“你还不至于去告密吧?”
“啊呀,老戴,你就别添乱了!哪是万不得以的手段!我们现在还是要争取法律营救!”蒙劲十指插进头发里,扭绞撕扯着,还真给他纠住了什么,“罗兄你说他们要维护法律秩序,是吗?别忘了在人制定的法律之上还有神的法律,就是天条!这到是让我想起了一出悲剧——安提戈涅!”
——公审大会的三位主角走到舞台的正中了,大陪审团首席法官菲利普斯双手缓缓下压会场上的嗡声渐渐静下来,*官声音洪亮地宣布:“公民普兰塔父子碎尸抛尸案正式开庭审理,现在由诉讼人首先发言!”
*官的声音刚落,会场又沸腾起来,旁听席上的听众又开始“嗵嗵嗵”的拟音和动作模拟。这鼓噪可说是为诉讼人助威,但又何偿不是一种压力?
公诉人波澜不惊,静静等待鼓噪的声浪平息,他有一双铁灰色的眼睛,配以双颊青虚虚的胡茬子,和强健的咬肌更显出冷静无情。西方人的年龄很难判断,只能认定他在三十到五十之间。
静默也是一种力量,鼓噪声停歇,全场静听公诉人发言——卢比由斯的嗓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每一个字句都清晰地送到听者的耳中,“我,卢比由斯。我以治安官的身份为城邦服务,因为此案没有被害人出面指控被告,我被指定为公共诉人。现在,我以众神的名义、城邦的名义、全体公民的名义履行我的职责——”
卢比由斯顿了顿,目光巡视全场,“如果没有人提出异意,我要开始正式履行我的职责了——首先,根据侦察和审讯的结果我们认定:被告人并没有实施杀人,因此诉颂方把这起案件定性为碎尸、抛尸案……”
卢比由斯简略叙述了案件的全过程,他的话条理分明、逻辑严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是位很具专业素养的诉讼人。
最后卢比由斯说:“根据以上事实,诉颂方请求大陪审团判处被告人死刑!”
“我反对诉颂人以这种简单的逻辑推论被告人死刑!”蒙劲开口了,“我们今天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案情!被告在主观上不想伤害任何人,事实上也没有害人,正相反他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救人!”
“不,我们有案例可循!十年前,就有个疯子自称要救人——救他还没出世的孩子,他剖开了死去妻子的肚子!他同样宣称自己不想害人也没害人,正相反是为了救人!他的辩辞与你现在的一样站不住脚!他的结局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他终于来了,借十年前的旧案例说事。蒙劲想。他成功了,引得旁听席上的民众再次以口拟音,做出捶捣的动作!这群暴民!愚民!
蒙劲试图让全场安静下来,可没有人理睬他的手势。一种观念形成了就有巨大的惯性,蒙劲显得孤独无助,慨叹回天乏力!这毕竟是人家的土地,人家的事情,自己是个外人!
陪审团首席*官菲利普斯站起身,连连墩响权杖提醒旁听席安静。
剧场安静了,可是话被卢比由斯抢先了,“在这里我引用十年前那位诉颂人的话来驳斥被告的辩护人——是的,看上去他没有加害什么人,但他损害了人体的完整——那怕是没有生命的人体,他侵犯了人类的尊严——那怕是以救人的名义。人是众神最杰出的作品,人体是美的终极体现,不容任何形势的侵犯,不论活着还是死去!”他这是在煽情!
掌声与欢呼声响彻全场!
卢比由斯竟然以胜利者的姿态张开双臂接受欢呼了,甚至对蒙劲不屑一顾,这不利的开局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尊敬的卢比由斯,我想你曲解了神灵的意志,同时在误导民众!”
剧场中所有人闻听一愣,既而旁听席上嘘声一片!卢比由斯夸张地扬起眉毛以示惊奇,“尊敬的辩护人,我们的影子执政官,或许您能让我们亲耳聆听到神灵的声音?是的,您惯于创造奇迹!”
满场哄堂大笑!蒙劲这辩护人成了这剧场中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