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
自打阿爸被叫走以后,格日勒的心就是不安的,七上八下,总也没有个着落。
他甚至想,如果阿爸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拼命了,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转眼前,又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嘿嘿,小子,你可真有福呀,出来吧!”
“你还没松绑,让我怎么出去呀,我有个毛福呀,你们把我阿爸怎么样了呀!”
“好小子,有种!”
“有种没种的先别说,你们要是敢动我阿爸一根汗毛儿,我就跟你们拼命了!”
格日勒猛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站在草棚子门口的是乌兰的那个老叔,身后还跟着那两个看守。
“快,先给他松绑,这小子!”
乌兰的那个老叔叫那两个看守过去,松了绑。
“好小子,你可真有福,嘿嘿!”
一个看守说着,态度可比头天好多了,甚或隐约有了讨好的意思,这让格日勒的心揪得更紧了。
他听说过,土匪嘴里的“有福”不是好话哟,他们经常说的是反话!
忐忑!
此时此刻,格日勒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爱咋地就咋地吧!”
这样一想,感觉还好受些,完全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了,大踏步地朝前走着。
身后的那双眼也开始透出了温和的光彩,那是乌兰的那个老叔的,这的确是个挺有种的小伙子。
“请进屋吧!”
来到了东墙下的那排泥巴房子,格日勒听话地迈步进门,来到了南屋。
东屋很大,南窗,窗棂上糊着白纸;北炕,炕上铺着厚厚的炕毡;四四方方的炕桌,猪肉炖粉条子,炒鸡蛋,半瓶子“老白干”;对坐着两个人,滋溜一盅酒,吧嗒一口菜,喝得津津有味,唠得热火朝天。
格日勒往炕上一瞅,马上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两个人还都认识,一个是那个土匪头子,另一个竟然是阿爸!
“阿爸,你,你,你……”
“哈哈哈,儿子,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他,他,你们,你们认识呀!”
“是呀,这是你叔呀!”
阿爸一瞅儿子那个熊样,笑了,连忙招呼着,介绍着。
原来,在两年前,格日勒的阿爸救过三爷的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怎么这样巧哟!”
费目听到这里,打断了格日勒老人的话,问道。
“是呀,我当时也懵了。至于是怎么个救人的经过,我问了,他俩只是打哈哈,什么也不说,我也就没问。三爷只是说抓我们那天他就感觉有点儿面熟,可因为天黑,第二天又忙着出去,回来后才想起来……”
显然,有些事情,格日勒老人也不是特别的清楚。
“那样的一个年月,活得太累了,很多事儿注定会成永远也解不开的谜了吧!”
费目在心里感慨着,听格日勒老人继续讲故事。
既然是恩人,那就没啥好说的了,喝酒,吃菜,说话,一醉方休吧。
“格日勒,好小子,给我当女婿吧!”
“格日勒,你小子,好福份呀,这门亲事儿我这个当阿爸的就替你做主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喝多了的大男人坐在炕上好不得意,让站在地上的这个小男人情何以堪。
只不过,细心的读者应当看得出,其实那两个小的也是情投意合的哟!
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格日勒娶了乌兰,乌兰成了格日勒的媳妇。
“三爷是什么时候没的呀?”
费目小心翼翼地问,“唉,文革时让那些红卫兵给整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可是没少跟我提到过他大哥呀。跟他一起被整死的还有乌兰那个老叔,跟我老丈人是拜把子兄弟……”
格日勒老人心情沉重地说,“那您没听三爷说我二爷爷去哪儿了吗?”
“啥?你爷爷不是费钰吗?”
“不是啊,我爷爷叫费璋呀!”
“啊?”
“啊?”
这一老一小都成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了!
“等我那个老婆子回来再问吧,她可能是知道的。你二爷的事儿她应当知道的,她那时已经懂事儿,她是我老丈人抱养的一个孤儿。”
临行时,格日勒老人又向费目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
那是一个秋末的傍晚,二癞子,也就是后来的“追命三爷”正和他的大哥,也就是费目的二爷爷费钰,从白城往黑水赶。
残阳如血,大漠似雪。
翻过一个大沙包,还要翻过一个大沙包,再翻过一个大沙包子……沙漠更像海,起起伏伏,连绵不断。
二癞子的马脚力好,抢先跃上了一个大沙梁顶。
“大哥,你看那里怎么像是有两个人呀!听着好像还有一个孩子在哭呀!”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呀。”
费钰听二癞子这一嗓子,也一夹马肚子,跟了上来。
“咱们过去看看吧。”
“中呀。”
这哥儿俩一边商量着,一边调转马头,顺着沙梁冲下去,朝着附近的一个沙坑子跑去。
果然,那个沙坑子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已经没气好久了。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黄毛小丫头,哭得已经没有眼泪了,就剩下干嚎了。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真是命大呀,这样大的声居然没把狼引来,真是命大!”
“那是因为天还没黑透,另外离沙子边近,要不早就喂狼了呀!”
费钰和二癞子说着,跳下马来,走到了那个黄毛小丫头的身边。
“嘿,大哥你还别说,这小丫头长得还挺稀罕人的。”
“嘿嘿嘿,你要是相中了就抱养了吧,我看这娘俩八成是要饭的。”
费钰指着那妇女身边的那个破筐说,那里面还有一只粗瓷大碗,空空的。
“丫头,你们是从哪儿来呀?”
二癞子俯下身去,轻声地问。
“那里!”
那个小黄毛丫头一边抽泣着,一边竖起小手指,指了指大漠深处。
“你大呢?”
“没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你跟你妈这是去哪儿呀?”
“不知道,”
“你妈没了,跟我们走吧,要不晚上就得被狼掏了呀!”
“嗯,我娘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说完以后就不睁眼了呀!”
那个小黄毛丫头跟二癞子好像挺有缘,连连点着头。
接下来的事儿就是这两个大老爷们手脚并用地从大沙梁下往大沙坑里推沙子,埋了那个妇女,让小黄毛丫头趴在坑边磕了三个响头。
“走吧!”
二癞子说着,抱起那个小丫头上了马背,跑了起来。
这个黄毛小丫头就是后来的乌兰。
“格日勒大伯,等我大娘回来后你一定告诉我一声,我要好好地问问呀。”
“行呀,我一定给你捎信呀。”
就这样,费目带着新的疑问或者说越来越多的疑问返程了。
“奶奶应当叫郑霞呀,怎么可能叫翠花呀!这说明……难道是……”
想到这里,费目有了点儿摸到门儿的感觉了。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