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天，轻米说是八月十七，他就真的信，反正生日这天就是找个理由让别人陪着自己的借口，哪天都无所谓。
他可能是天生比较敏感或多愁善感，曾经的冷漠也只是麻木了，但是重新接触到温暖时就特别的害怕失去，虽然矢口否认，但其实他早就离不开轻米这二不兮兮的养父了。某年八月十七，他故意的没有提醒，平时轻米好像挺忙的样子，他突然想如果自己不提醒他，他会不会记得。
事实是他确实记得，是很普通的生日，普遍的蛋糕与点蜡烛，轻米这臭不要脸的突然害臊了说不想给他唱生日歌，让他自己唱，他唱了，也像今天这样，可是感觉完全不同。
那时候他曾经问过他：老爹，这么件小事你是怎么记得的？要是我绝对记不得，就算是重要的人的生日我也会忘记的，何况这个日子还是你随口乱说的吧。
那时候轻米说你的生日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恢复记忆他以为自己是零的时候，虽然没有表露但其实心里瞬间就明白了很多事情，八月十七是他们相遇的日子啊，那天自己还是个绿裙的精灵，心里埋着很多很多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呢？
但是自己却不是她啊。以为自己是零，其实就是不是。
他现在这样子他觉得自己很痛苦很难过，因为很多事情。自从那时之后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只不过没有了养父。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当个老老实实的宅男，喜欢凌波丽和朝比奈，房间里全是些等身高的萝莉抱枕，白色的干净墙面全被贴成了海报墙，这样他每天睁眼就能看见初音萌娘小脸红红的，嘴巴嘟起像是要亲吻他的脸颊。
他把自己锁在了二次元世界活的很开心，也是他唯一会笑出来的时候，他真的可以忘记所有事情，沉浸在新番动画和特技萝莉的热血后宫中。
可是出了那个房门他又变成了人人见着都绕道的冷面修罗，不苟言笑的杀胚，捉鬼的狠劲让人看了都害怕。
世界把他分裂成了两个人，房门外的自己是经历了很多之后的淡漠的杀胚，房门内的自己是停留在了轻米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碰见百无常和一群稀奇古怪的人，只是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做着后宫梦的废材。
痛苦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逃避，自己懦弱没用，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去麻痹，这样自己真的可以很淡定的面对所有人的表情和针对他的各种背叛和背道而驰。
所以他觉得很对不起欧阳千是、絮子和张回回，但是自己这种人，本该就是一个人，如果不是独身一人的话，他始终撕不下那层面具和阴影。他可以跟他们好像很开心的扯淡，但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雨里走路和坐在公交车上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时，他才觉得很安静，才觉得自己回来了。
所谓孤单，都是他自找的，何况他觉得，这比起他小时候，已经算很好了。
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也很惊讶，没想到那些人给自己的影响和后遗症那么给力，让他由内而外的扭曲了。
他听着客厅里的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远去，慢慢起身开灯，看着房间里的与他完全不符的房间，突然就觉得自己这种自我安慰很苍白。自己也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了，把所有在意和爱给他们了，他们也始终是死的啊。
凌波丽是死的，她在抱枕上巧笑倩兮，被烧着了还是动也不动的继续笑，被火焰吞没的很安静；朝比奈也是死的，她被烧着了也不会卖萌说哎呀主人不要呀咩爹好疼啊，也是笑得很腼腆很羞涩，火焰烧的她慢慢泛黄。
他站在火焰里的表情冷漠的像要结冰。
次日——
伍凌学睁着眼睛看着素白色的天花板，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想着嗅觉应该是没问题了。
千是推门进来，手上端着冒热气的粥，上面飘着点点让人索然无味的青菜。看着伍凌学骤然嫌弃的表情，千是脸色铁青的把粥重重的放在桌上，居高临下的冷冷的盯着他不说话，伍凌学自知理亏，讨好性的干笑了几声：“啊那个……”
千是猛地扑过来就揪住他领口往上一提：“你想死吗我可以成全你！”
“……”伍凌学扭头躲开了他犀利的目光，又扭回来很抱歉的迁就着他极其不礼貌的动作：“呃对不起……但罪不至死吧……”
一向不动怒很克制的千是却没有因为他不舒服的表情放开手，而故意似的几乎要把他拽下床来，表情凶狠：“不是想死吗！给我滚下来！”
说着居然就真的把他往床下拽，伍凌学一个没防备扑腾一下才死死拽住被单吼了一句：“我赔钱就好了嘛至于吗你想弄死我啊！”
却还是没能扛过千是暴怒的蛮力，连人带被子拽下了床，他踉跄着还没站稳千是就一言不发把他往窗边拉，伍凌学真慌了，站住脚跟他比力气，脸色都惨白了：“我知道我没钱没势力你真的不至于认真弄死我……”
千是狠狠的挥开他的手冷笑：“你还叫没势力吗？你怎么不出手弄死我啊？你动根手指都能弄死我啊！装出这被吓的惨无人色的样子，好玩？！”
“……”伍凌学收起了表情，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千是拧着眉头认真的盯着垂着头的他，语气有些失望：“你到底是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的？”
“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们在乎的是被烧的公寓？我们厌恶的是你拿自己的命来玩！”他又踏步上前狠狠的拽住他，眼睛里没有了一贯的温和与宠溺：“什么人……能让你对我们看都不看一眼？！”
伍凌学心里不着痕迹的一颤，脸上的面具荡漾起很难察觉的波纹。他扯起嘴角无所谓的笑了笑：“你想多咯，我哪至于跟个小姑娘似的寻死觅活。”
千是松了松抓住他衣领的手，眼睛低垂着看地面：“是吗？”
伍凌学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疼痛。
他确实不是因为谁，他不是个娘们，跟个没用的软妹子一样只会在大雨滂沱的时候跌坐在地嘶吼说我那么爱你你爱我一下会死啊？他只是默默的离开，然后慢慢的舔。舐伤口。
是的，伤口。无法磨灭的伤口。
那是慢性毒药，他一开始只觉得木然，像是被一棒子打傻了暂时没缓过神来，等恢复了神志，钝痛就像迟来的毒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心脏，缓慢又致命的在他脑海里肆虐。
他只是静默的消化这种毒，静默的改变着，好像真的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过了那么久，他真的觉得自己在慢慢的忘记，可是一旦想起来，还是不可避免的难受很久，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他最失魂落魄的那段时间，办入学手续和身份证那些都是浑浑噩噩的，万幸的是也没有出任何岔子，他急需生活来麻痹自己，所以几乎迫不及待的办理入学，在自己状况最差的时候每天坚持着去学校听那些早就听过的课，晚上也许走一晚上，也许用飞行符飞越整个城市，看自己头上脚下都是耀眼的星光。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认识了絮子，第一眼见到他就认出了她，容貌名字都不变，还是那样嚣张跋扈的天真热血，所以他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本来就该如此而已，就当是偶遇，顶多下一次去天师世界时又有了关于自己的新传言和新猜测，可是没料到絮子竟然会让欧阳千是来接近自己。欧阳千是也是分协会里很多高层都熟识的名字，比他和絮子都大上几届，在分协会里挂名，和由之家族比较熟，和絮子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虽然他比絮子大了好几岁。
那时候他只觉得麻烦，见到千是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来找我打架，要我让出no：1的位置么？”
千是回答说不用，因为他自己也是no：1，虽然算起来他是三年级，而伍凌学只是一年级。
他们很短暂的交了手，伍凌学能感觉到千是根本没有认真打，所以输的也很干脆利索。
絮子跳出来劝架，抛出了很多诱人的条件，似乎是抓准了他的软肋。
“哎呀我父亲让我和千是结婚，真是够狗血，说是联姻什么的，我说不要，他就提出条件说除非我能做出一番成就来……我又不是特厉害那种，本想跟千是这家伙再拉几个人勉强先开个事务所……碰巧找到你……（╯3╰）您就帮帮忙吧好不……我们提供住处而且绝不会打扰你……您想干嘛干嘛我们绝不会阻拦，只是在事务所挂名而已，也绝不会劳烦你的……你可以随时无视我们……”
那时候她啰里八嗦的原话是这样的。他勉强答应了，后来才开始后悔。
自己本来就不是多冷血的人，表面的冷硬只是脸上功夫，加上他们有意无意的关心，关系几乎发生了质的改变。
絮子问他为什么还不把那里当家，这句话其实不完全对。他确实是一直小心翼翼的提防着，不让自己再因为其他人激起哪怕一丝的涟漪，可尽管这样他也还只是个人类啊，他虽拥有了千年的记忆和过去，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半夜突然睁开眼睛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里回荡，就止不住的凄凉。
只是普通人而已，所以就算把自己bi的很辛苦，几个人的影子还是慢慢的就渗透了他的心脏。
就算他们无数次矫情的保证绝不会背叛和离开，可是他早已经失去了相信别人的能力了。
网上那句话真的很对，他很早以前就听过，只觉得非主流，现在这时候才了解到这句话真的很正确。
心不动，则不痛。
可惜他还是逆转不了人类的天性啊又能怎么办。一开始与千是的相处是很不和谐的，本来一开始他住在他们合租的事务所里挺正常，平时没有生意，他们也不来，他也乐的清净。
直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事务所开始一批一批的来客人，他无比烦躁，欧阳千是和絮子张回回也都来的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忙的要过夜，他只好忍受，毕竟吃人手软的是自己。
直到后来慢慢变得熟悉之后他才知道这是欧阳千是的诡计，他是因华高中的医务室医生，“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住处，然后学校甚至一些其余学校的人又“不小心”弄丢了一只猫啊狗啊什么的，“偶然”路过事务所，就顺便进去了。
然后更加“偶然”的发现这事务所服务人员全是帅哥美女！文弱型健气型沉稳型儒雅型，个个都对90后花痴的胃口，偶尔还会有几个养眼的帮工，看帅哥美女为自己服务实在是世间一大趣事！
伍凌学这才惊觉，为什么客人普遍是高中女生了，而发展到现在，连路过买菜的大妈都以“我钱包刚刚被抢了嘤嘤嘤嘤”这类理由踏进门目光贪婪的视奸坦然自若的欧阳医生毫不在意的健气高中生张回回和偶尔帮工的局促腼腆各类食草系……外加一个脸色不怎么好的面瘫文弱书生。
那是在挺久以前了，虽然也久不过一年，但对伍凌学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调子，沧桑的让人想要望着夕阳等待不会回来的归人。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千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过后，默不作声的把伍凌学拉到床上按好，准确的把输液的针又戳了回去，看也不看伍凌学皱眉的脸，给他盖上被子，动作丝毫没有因为悔悟或者歉疚之类的情绪而变得轻柔。
伍凌学无奈的看了举到自己眼前来的一碗白粥，看向面无表情的千是：“笑面医生，你的面具呢？不需要戴上了吗？”
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淡淡的把目光转到碗里的勺子上，言简意骸：“我真的懒得再管你的死活。”
“那就别管了。”伍凌学笑了，眼底有一抹暗色的阴霾：“我好像也没叫你们管我，我用得着你们cao心么，当初说的很清楚，别妨碍我。”
话音沉重的落地，像是重重的砸在心上，激起回荡的声音。
千是没说话，只是低低的垂下眼睑替他拉好被子，重新又把粥端起放在桌上，看不出情绪的淡漠道：“我先回去看看公寓怎么样了。”
“……”伍凌学没有看他，拧着眉头看窗外，紧绷的侧脸被光芒勾画出冷硬的棱角。
千是走向房门，直到门咔嗒一声被关上，他都没有矫情的哀怨的回头看他一眼，好像刚刚的对话与火药味根本就不存在。
这种拖拖拉拉又不明意味的对话与情绪让伍凌学顿时烦躁起来，一扫手猛地掀翻了碗，不锈钢碗落地发出尖利刺耳的摩擦音，粘稠的白粥洒了一地。
门外的千是脸上平淡，一只手按着墙壁，五指弯曲成爪深深的抓进墙壁里面，在白粉刷过的墙壁上留下了显眼的裂痕。他看了墙壁一眼，抹了抹手上的白灰与身旁的人擦肩而过。
不失豪华的公寓坐落在不显眼又偏僻的小巷，二楼靠近院子里一颗大树的一扇窗却像被炸过似的，洁白的墙壁被烧的漆黑，从巨大落地窗看进去，隐约能看见被烧的精光的窗帘和只剩下残骸的床和桌椅，墙壁倒不是全部漆黑一片，有些地方漆黑却还留下了一个个方形的边缘，看着很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贴在墙上。
“啊……克嗦。”絮子骂了一句动漫里学来的蹩脚的日语，龇牙咧嘴的扫视着活像美军战队被偷袭过的房间：“连作者亲笔签名的海报都烧的精光光了，他是有多恨这房子？”
张回回直起身用拖把支住自己身体重心，瞪着眼睛盯她：“喂，你那是什么小姐姿态啊，还不干活啊？等着欧阳回来削吗？”
絮子看了看他脚下那块已经差不多恢复光亮的瓷砖地板，赞许的点点头：“不错啊，干吧爹。”
“快干活！”
絮子皱皱鼻子“嘁”了一声，却还是乖乖的拿过墙边的拖把开始拖地。
本想联系帮忙搬新家具的搬家公司也顺便弄一下不成样子惨不忍睹的房间的，可惜要另付钱，因为自己的反叛而被bi着要过苦日子的絮子咬咬牙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公寓里唯一有点钱的只有欧阳千是，他为了陪她弄这个事务所，在分协会真的只是挂名了，所以月薪也没有多少，而他也很早就不找家里要钱了，再说也没那脸，何况也没到没饭吃的地步。
张回回更不用说，是个罕见的弱X，靠他那三脚猫功夫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德行，能有钱才怪了。而伍凌学压根就不做什么任务，只是隔一段时间干一票大的然后凑合过，这几天倒是刚交了个任务，可惜因为是他无聊，外加任务地点也是天翔高中的只是顺手解决免得影响到自己学校随便领的，所以任务等级不高，钱只刚好够他买两个月的书和生活费和其他开销而已。
所以说，天师这行最不好混了。是个无比坑爹的职业。
絮子看了看墙壁和最惨的落地窗，走到窗边低头看稀里哗啦掉在院子里碎成几万片的玻璃，暗骂：“要不是怕被人看见，一张小鬼搬运符就搞定了，擦。”
然后提着拖把认命的转身准备下楼捡玻璃，撇撇眼睛却瞥见千是的身影从一条死胡同的阴影里转了出来，正往大门走，似乎发觉了絮子的目光，淡淡的看了过来，却又很快转了回去。
絮子却不像他那般淡然，他目光淡漠的扫过自己那一刻她只觉得浑身一冷，寒意就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像一条冰冷的蛇沿着她的背蹿到了后脑勺，阴森的让人头皮发麻。
“…靠……”絮子浑身抖了抖，转过头双目死灰的看着张回回：“冷冻光线开启，冰冻状态附体，主子暴走状态来了，你多保重，如果没死记得每年给我烧点帅哥来，吾，去也……”
说罢软软倒地。
“……”张回回蹲下身按住她的头在地板上蹭：“送你一程。”
“哇！真的看见孟婆啦！停手啊！”絮子夸张的大喊大叫。
张回回听见门口停顿的脚步声，松开手回头看，突兀的也是全身一凉：“呃……回来了？”
千是看着房间内一片狼藉，点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