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陆行儿和李玉龙分别骑着乌骓马和胭脂马,沿着太湖南岸向苏州进发。虽然已到了深秋时节,但因一路没有停歇,两匹马仍是跑得满身大汗,天快黑的时候,来到苏州南门,南门门吏看到他俩骑着马,而身着打扮官不官民不民的,就拦住了他俩,门吏问道:“你俩是干什么的?”陆行儿在马上道:“苏杭应奉局要紧公干。”那门吏一听是苏杭应奉局的,立马改成笑脸道:“哦!哦!两位爷请!”两人骑着马就闯进了大门。一到城内,陆行儿朝李玉龙笑了笑道:“看来这应奉局好生威风。”李玉龙道:“陆兄真是机灵,否则还要盘查我们。”陆行儿哈哈一笑道:“这些小鬼就是怕得罪朝廷派来的大员。”接着又说:“这样吧,今天天色已晚,我又不知二舅下处在那里,咱们先住下,明天一早再去打听,如何?”李玉龙道:“任凭哥哥安排。”于是两人就在南大街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次日,两人用完早餐,陆行儿道:“我大舅既然说二舅在应奉局,我估计就是苏杭应奉局,咱们就先到那里看看。”李玉龙道:“那好。”
苏杭应奉局座落在阊门内大街上,规模与格局同杭州明金局极为相似。在宋朝,凡朝廷在地方上所设直属专门署衙,都是一色一等建筑,比地方官衙豪华气派。尤其是徽宗朝,为了显示朝廷威严及其所办事物的重要性,极尽奢华之能事,使百姓望而却步。苏杭应奉局以朱勔为主事,并兼任东南防御使。因其父朱冲擅取媚当朝太师蔡京和枢密使童贯,故父子均得高官。应奉局实为当时肥缺,借为朝廷置办花石纲之机,朱勔大肆搜刮民财,东南民众受尽其苦。
当此时,陆行儿的二舅石生,人称坐地虎,正在应奉局任职,也常与朱勔见面。当陆行儿父母被归安县下狱时,石生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问题,谁知归安县令刘振与朱勔早有来往,不仅在征办花石纲上颇卖气力,而且暗中给朱勔贿赂不计其数。因此对石生这样一个小小的胥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尤其是石生仅写了一封信,一钱银子也没见到,故刘振看完信就把它扔掉了。反之,渔霸家里倒是没少为刘振使钱,为此刘振把渔霸家里送的钱又分一部分送给了朱勔。
且说陆行儿和李玉龙来到应奉局大门前,让守门的传话给石生,就说有亲戚来找。不一会儿,石生从应奉局大门出来,一看是外甥,便快步迎上来,陆行儿也急忙迎上去,叫了一声“二舅”,眼泪就流了下来。石生急忙问道:“行儿,你这是怎么了?”陆行儿道:“二舅,这里说话不方便,咱找个酒楼说话。”石生拉着陆行儿并李玉龙,过阊门,便有一家酒楼,三人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
石生要了一壶酒,又让店家切了几斤牛肉,摆在桌上,石生给李玉龙和陆行儿斟满酒,三人碰了一杯。石生又把三人酒杯斟满,而后问陆行儿:“行儿,这位是—”陆行儿道:“哦!这位是我在江湖上结交的一位兄弟,叫李玉龙。”石生道:“好!遇事有个商量。”石生又问陆行儿:“行儿此次前来定是有什么事情吧?”陆行儿道:“舅舅,甥儿是怀着一肚苦水前来寻你。”石生道:“什么事,只要舅舅能够办到的,你尽管说。”陆行儿道:“我父母亲都被那个狗县官刘振杀了。”石生一惊道:“怎么,我给他写的信他没有当回事?居然把我姐姐姐夫杀啦?这个狗娘养的。”原来,石生认为,自己在应奉局和东南防御使衙门走动,县官应该买账,况且他还为本县办过事,和刘振也有一面之交,谁知他一点情面不给,杀了我的姐姐姐夫,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这个乌龟王八蛋。陆行儿道:“舅舅,你惩罚我吧,都是我闯祸带累了父母。”石生道:“现在怪你还有什么用。我非得想办法整治整治这家伙不行!这样吧,你在这里恐怕也不方便,你和你这位兄弟先到你三舅那里避一避,有什么情况,我再给你联系。”陆行儿道:“我三舅还在秀州么?”石生道:“不,他现在衢州,还任团练使。我给你写封信,你直接去找他。”陆行儿道:“那好。”石生道:“你们就在此等候,我到应奉局写了信就来。”说罢起身走了。
陆行儿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就和李玉龙商量着到衢州后怎么办。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石生拿着信过来了。他把信交给陆行儿,又递给陆行儿十两银子,然后说道:“你俩抓紧吃点饭,路上还不知赶在哪里吃饭。吃完饭就上路,我就不留你们了。”说完,他又要了两个热菜,一盆白米饭。这时已经快到午时,他俩才感到有些饿了,狼吞虎咽地吃着,又喝了点酒。吃完饭,陆行儿要去结账,石生道:“你不要管,这里有应奉局的账户,我去签个单就行。”陆行儿也就没再客气,和李玉龙一同向石生道别,并向石生道:“我听你的消息,如果不行的话,我想夜闯县衙杀掉这个狗官。”石生道:“不忙,我先想想办法再说。”甥舅洒泪而别。
不说陆行儿和李玉龙打马衢州,去找他三舅石宝。且说石生怀着一肚子气,闷闷地回到应奉局,一时也无心去办公事,于是来到自己下处,躺在床上,半靠着被子想着如何报复县官刘振,他老婆问他咋不去局里,他还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次日,石生一到应奉局,就径直来到朱勔的书房。见朱勔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他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朱勔抬头一看是石生,问道:“石生啊,有什么事么?”石生道:“相公忙完,我有冤要申。”朱勔道:“呵呵,我衙门的人还有什么冤情?你说吧,我没什么要紧事。”石生道:“那好,我就给大人直说了。归安县令刘振把我姐姐姐夫杀了。”朱勔道:“噢,竟有此事?为什么来着?”石生道:“是这么回事。我老家乡里有个渔霸,姓邱,乡里人谁到太湖里打渔,他都要收保护费。我姐姐姐夫和外甥因我在咱衙门里做事,就没有给他交,于是他寻衅找事,我外甥气不过,与他理论,结果动了手,我外甥失手把他打死了。”朱勔接口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你外甥打死了人,为什么没有抓你外甥,却把你姐姐姐夫杀了呢?”石生道:“我说也是啊。虽然我外甥逃走,你也应该先行文捉拿凶身,不能直接把我姐姐姐夫杀了啊。”朱勔道:“不过石生啊,按照大宋律条,儿子杀人,如一时捉拿不到,父母是可以顶罪的。你怎么没到湖州问一问,他就没有报到湖州吗?”石生道:“没有去,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回老家了。”朱勔道:“好了好了,回头我给你问问。没其他事,你就先回去吧。”没等石生把话说完,朱勔就下了逐客令,看来朱勔是已经知道了此事,估计刘振是先给朱勔吹了风。石生无奈,只好说了声:“那就多谢大人了。”便掀开门帘,退了出去。正是:家有难事急着办,热脸贴人冷屁股。
只因急病慢医生,谁人识得他人苦。
毕竟朱勔能否为石生伸张正义,讨个说法,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树倒猢狲散。熟铁佛一死,道德占了上风,些许余孽不足为虑。然黑暗社会毕竟黑暗,道德失衡,报仇无果势所必然,亦实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