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伤离别
骚尜2015-10-27 12:296,471

  “林间小道黎明,马蹄急踏奔行,晓月如钩悬顶。死生不定,但求浪静风平。”

  抬头望着前方的晴空,那渐渐淡出的深蓝一片和米白晓月,迎着黎明轻柔的晨风,策马疾驰的风步霆心中是喜忧交杂。

  于是触景生情,在心头油然而成一曲《天净沙》。

  就在晨曦初现炊烟荡升之时,吉风镖局的一干人等终于进了津城。

  “时间正好,咱们绝对能赶上头一锅。”

  风胤兴奋地高声嚷道。

  “你就知道吃。”

  风步霆淡笑地呵斥着儿子。

  “我都快一年没来津城了,这里的包子、麻花儿、炸糕、嘎巴菜,我都想了好几百天了。尤其是在阿美瑞克这一年——您是不知道他们的东西有多难吃。我估计洋鬼子欺负咱们,就是为了咱们的好吃的。他们肯定吃过咱们的好吃的以后,就再也吃不下他们的了,所以就——”

  “好啦——越说越没正形儿。”

  风步霆及时地喝住了儿子的戏言。

  “我们抓紧时间吃早餐,巳时之前我们必须赶到津口码头。”

  “您老就放心吧,现在还有近两个时辰呢。就是我们吃完了再逛一圈儿津城,时间都富裕。”

  风胤仍旧摆出他副小大人似的玩世不恭,仿佛众人真正的主心骨不是父亲而是自己似的。

  “快去吃你的狗不理吧,要真耽误了时辰,看我不把你打成包子。”

  风步霆说着一副抬手要打的架势。

  “得令——”

  风胤不等父亲手落,就已经催马跃行了。

  “栓子哥、柱子哥,你俩分别去十八街和耳朵眼儿胡同,买麻花儿和炸糕,每样各买十斤。买完了去大福来找我们,我先去山东路狗不理买包子。”

  随着那仍略带稚嫩的呼喊渐行渐远,风胤也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看着那雄壮的马背上,那瘦小却劲头儿十足的背影,风步霆及一干弟子都会心地笑了出来……

  “来喽——慢回身儿您老——嘎巴菜三十碗——”

  店小二吆喝间,三十大碗已然摆上桌面。

  “你慢着点儿——瞧你这吃相,好像家里饿着你似的。”

  风步霆看着爱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打趣地呵斥道。

  “您没饿着我,是我自个儿饿着我自个儿了。知道今天要来津城,我昨晚就只吃个半饱儿。要不这包子麻花嘎巴菜,能一起一次吃个够吗。”

  “你可真够有出息的。”

  风步霆继续嘲讽着爱子。

  “师傅,您还别说,就小师弟这饭量,一般的大小伙子都比不了。就凭这能吃能造的劲儿,将来前途不可饭量啊!”

  铁拴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夸张地称赞着风胤。

  “是前途不可限量,一点学问都没有。”

  铁柱在一旁自以为是地接话道。

  “哦——是不可限量啊!我还一直以为是饭量呢。”

  “哈哈——”

  弟子们一阵嬉笑。

  “跟你俩比可差远了,嘻嘻哈哈着每人就搂完了一碗嘎巴菜两根麻花和六个包子。哎妈——介还是银(人)吗!整个俩只恶鬼啊!”

  风胤有模有样地用津城话回击着二人。

  “呦——津城话说得挺溜啊。啥时候学的啊。哎小师弟,你说洋鬼子那边是不是也跟咱们这似的,有这么多方言啊?”

  铁栓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过洋人的方言没咱们这么多样,实际上很多都只不过是,不同国家的洋鬼子说着一个国家的话而已。就好比黄毛鬼子和红毛鬼子都说咱颂国话,听着好像差不多,其实仔细听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

  风胤装腔作势地说着,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所有饭菜。

  “我说小师弟,你都在洋人那边生活一年了,怎么还管人家叫洋鬼子啊。是不是在那边没少受他们的气啊。”

  风胤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脸色透着不快轻哼了一声。

  “哪都有好人和坏人,只不过洋人中坏人比较多而已。而且很多都坏的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所以管它们叫洋鬼子实在是贴切又亲切的称呼。尤其是在咱大颂的洋人,十个有九个都是鬼。不管是西洋鬼子还是东洋鬼子,你们觉得它们在咱大颂的所作所为,有一点儿人味儿吗。”

  “那是——妈的这帮洋鬼子可没少祸害咱们。丫的——”

  “诶——非礼勿言,在外不可妄言肆语。”

  风步霆及时制止了弟子们的情绪之言。

  不过他心里对于刚才孩子们的对话,还是产生了些许不安。

  因为他没想到近一年的留学体验,不但没使儿子跟西洋走的更近,反而感觉比留洋前更反感了。

  儿子的这种变化一定是有原因的,难道真的是在那边经常受欺负……

  “铁拴儿、铁柱儿,等到了码头我们上船后,你俩要把马押回镖局。一路上不得贪玩溜号,要注意安全和影响。如万一出了差错,也不要勉为其难。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你俩能安全回镖局是最重要的,知道吗。”风步霆亲切地看着两个小徒叮嘱道。

  “是——师傅您放心,我俩一定把马全须全尾地押回镖局。等您老回来时,要是看到少一个马毛,就把我俩当马骑。”

  “越说越没正形儿——就你俩这小身板儿,骑你俩还不赶骑个蛐蛐儿呢。”

  “哈哈——”

  弟子们又是一阵大笑。

  “不过师傅,我二人是真想跟你们一起去走这趟镖,也好到外国见识见识啊。您看连铃儿都可以跟着去,还差我们哥俩吗。”

  “怎么还扯上我了——我是少爷早就答应我要和他一起去阿美瑞克国游玩一次的,正好赶上了这次机会。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是吧少爷。”

  风铃俏皮地看着风胤说道。

  “嗯、嗯——本少爷一向说话算数。”

  风胤一本正经地挺着胸脯说道。

  “好啦——别扯闲皮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吃完好早点儿赶到码头。”

  风步霆知道铁栓铁柱只不过是在对自己撒娇而已,这两个董事的孩子自然知道是不可能跟着走这趟镖的。

  正当城中的百姓刚纷纷出门,感受清晨的爽朗和朝气时,风步霆一干人已经出了津城市区,直奔津口码头而去。

  “爸——时间还早,您着什么急啊!我还没逛够呢。”

  “这个点儿估计你大师兄他们早就到了,哪有让客人等咱们的道理。再说半个时辰还不够逛得啊,这已经超时了。”

  而当到了码头时,果然如风步霆所料,张进久和钟雷一票人,早已在码头候客大厅等着他们的会合了。

  “真不好意思,让张老板久等了。”

  风步霆上前对张进久客套地拱手道。

  “哪里哪里,风镖头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到而已。有贵局这些镖师陪护,我可真是踏踏实实地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啊。”

  张进久假笑地跟风步霆客套着。。

  风步霆看了眼一旁的钟雷,钟雷立刻点了点头跟师傅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虽只是一个眼神儿,但已胜过千言万语。这是多年形成的默契,是多年培养的信任。

  “时间还早,不知风镖头你们用了早餐没有,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点早点什么的。”

  “哦——我们都吃过早饭了,谢谢张老板关心。你们要是还没吃,就去吧,我们在这里看着行李。”

  “我们也都吃过了——呃——风镖头借一步说话——”

  张进久忽然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风步霆立刻会意跟着张进久来到大厅一角。

  “张老板有何吩咐?”

  “风镖头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张进久说着,冲自己右身后使了个眼色。

  风步霆顺意瞥了一眼——看到钟雷身边有十个西洋装扮颂国人,一个个都显得十分精干机警。

  而之前张进久的那个跟班,也站在他们之中,只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那些人中为首的一个,手里正领着一直不起眼的皮箱子。

  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装的,就是那可以说是价值连城的仙酒。

  再看此人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略显黑瘦的面孔和炯炯有神的双眼,从里往外透着高傲和敏锐。

  尤其是两个靴筒上分别插着两把雁翎刀,使其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威武杀气。

  其实风步霆一进大厅就注意到了,而且一眼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是行家里手绝非善类。

  “他们就是杜觞国匠派来保护我的,那天从镖局回去后我才遇上他们。本来我是想有你们保护,再带个跟班儿的就够了。可没想到——我又不好推辞,所以就——”

  张进久显出一副有口难开的苦相。

  “张老板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不怕风镖头笑话,在下这点儿小心眼儿相信您也早看出来了。请贵镖局护酒只是个幌子,保我这个奸商才是真格儿的。以那杜觞国匠的势力,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足以保障他想要保护的人或东西。当然同样的,他也可以除掉他想要除掉的东西或人。我现在是他想要保的,自然不必有什么好怕的。可以后他要变卦了——我就是他手里的小虫儿,看似他是在护着我,实则是把我的小命儿攥在他手里。万一哪天——风镖头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张进久的尴尬和焦虑,已经表现的不能再明显了。

  “风某明白——张老板放心,既然我们接了您的生意,就会负责到底。还是把那句丑话放这——万一哪天您真遭不幸,我风某人乃至小号相关弟子一定早已先您离世。”

  风步霆斩钉截铁的承诺,使得对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果然没有看错!还是老字号守信用讲道义啊!不瞒您说,在来京城之前我就调查过贵镖局。选择与贵号合作,可不只是贪图那一点翻译费。”

  “在下明白,张老板久经江湖,自然不会因小儿的轻狂稚言而做决断的。”

  “风镖头仁尽义至在下十分感动,只是这一路上要和那些人共事,难免要生些不快和麻烦。到时候还望风镖头海涵,大人有大量礼让三分。”

  “张老板不用多说,风某明白。我们只管货物和您的安全,只要不和这个冲突,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诶呀——在下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等事成之后,张某必有额外重谢。”

  “张老板客气了,额外的打赏还是等我们合作圆满结束后再说吧。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们只是负责保障您和您要保的货,凡是跟这个有冲突的,我们都会尽力阻止冲突的发生。包括您本人在内——”

  风步霆的态度突然变得严肃冷酷,犀利的眼神狠狠地和张进久的双眼对了一下,完全不见之前的一点客套和气。

  “那是那是——不管你们做什么,一定都是为了保护我。这一点我张某人即使在混蛋,也是分得清的。”

  张进久假笑着回道,但心里却被风步霆突然而至的凶戾之气吓了一跳。

  “来来——我给引见一下。”

  张进久引着风步霆,来到那伙西洋装扮的颂国人中,为首那位跟前。

  “这位是刘鹏刘大人,咱京城的步兵营的千总。江湖上京城‘双刀刘’的名号,想必风镖头一定听说过吧。”

  “原来是刘大人,失敬失敬——双刀刘的名号在下早就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真容,也不枉风某在江湖上混一回了。”

  风步霆客套地冲对方拱手施礼道。

  “你就是风步霆。”

  那刘鹏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风步霆。

  风步霆见对方丝毫没有礼数客套,而是一副傲慢俯视的态度,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悦。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和不屑。

  “在下正是风步霆。”

  “是的,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京城赫赫有名的吉风镖局的总镖头——风步霆。”

  张进久赶忙在一旁打着圆场。

  “风镖头的名号我自然是听过的,江湖上谁人不知‘风五绝’啊——哪像刘某,出了津城谁还认识我是哪根儿葱啊。”

  刘鹏的冷傲中又夹着几分嘲讽和挑衅。

  “刘大人过谦了!别说津京一带,就是放眼整个武林,江湖上提到双刀刘的名头,问谁,都得至少要给几分面子的。何况以刘大人的能力,想必日后定会仕途坦荡飞黄腾达。而在下今日有幸和刘大人共事,还望刘大人日后高升了,能提点下风某啊!”

  风步霆说的很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卑微和阿谀,但态度和神情却仍是不卑不亢。

  刘鹏见风步霆对自己毕恭毕敬,没有什么不服不悦之意,心里就得意了很多。

  那股高高在上以大欺小的气势,也就随之放低了一些。

  “诶——虽然我为官你在野,地位上有高有低。但毕竟你我都是江湖出身,糙话丑话深着浅着的,也不必太过讲究那些寻常礼数。我是为朝廷办事,你是为雇主办事。但说白了都是为了生计,养家糊口而已。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彼此间相互照应着才能事半功倍顺风顺水嘛。可话又说回来了,凡事都得讲个规矩,讲个主次。这次你我有缘共事,总要先定个规矩计划的。既然我是官,你是民——想必张老板都跟风镖头交代清楚了吧。”

  刘鹏虽然话说的客气了一些,但语气态度上还那么盛气凌人。

  “哦——风某明白,一切都以刘大人吩咐为是,在下一干人等,必将言听计从。”

  风步霆继续迎合着对方的官腔,但态度上依旧不卑不亢。

  “那我可就公事公办了——说句不怕得罪风镖头的话,其实本来你们不该接这趟镖的。有我们步兵营保运就已经足够了,何况现在还有神机营和北洋的兄弟们相助。不过既然张老板已经请了你们,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你我的人加起来实在过多了。你看是不是让你们的人回去一部分,只留下三四个人就够了。毕竟我这边有十个人,已经足够用了。”

  刘鹏的话看似是在商量,实则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风步霆听后看了眼一旁张进久,见对方的脸色难看眼神惊慌,想必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风步霆并没有慌,别说他刘鹏一个六品千总,就是京城的提督、总兵他都常和他们打交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能有幸和刘大人共事。但俗话说人多好办事,何况这次是去千里之外的西洋之国。这一路上难免会有些措手不及的,人多了大家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出了什么不测,也不愁找不到应手的人不是。不过现在人员是多了一点儿,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本来我是打算连我在内这趟镖,我们镖局出二十八人。现在就减去八个,我们镖局二十人,刘大人护军营的兄弟十人。您看怎么样。”

  “二十个——太多了——”

  刘鹏再次显露出凌人的不悦。

  “那就再减十个,你我各十个人——大人也要多少替小号想想,人再少的话,我们就真的赚不到钱等于白干了。”

  风步霆话虽依旧礼让,但态度和语气上却显露出之前没有的强硬。

  刘鹏自然听出了风步霆话中的意思,他也知道不可能再使对方让步了。

  而且这也是他预先假设的底线,现在他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自然就不必再咄咄*人了。

  “那好吧——十个就十个。不过你们十人必须全听我们的,我们中的任何一人的吩咐,你们都要认真执行,不得违抗。”

  刘鹏彻底露出了官威,严厉地命令道。

  “好说好说——”

  风步霆淡笑着回道,然后转身对一干弟子深沉道:“老大、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你们留下,老二你带领其他人回镖局。”

  “师傅您——”

  “不必多说了,回去后好好看家。不得擅自做主,再接新镖。”

  “你们放心,我会每个礼拜往家发个电报的。要是没收到的话,灵儿姐你就常去电报局跑跑。”

  风胤略显愧意地拉了拉风铃的衣襟。

  而风铃此刻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沮丧,嘟着小嘴儿鼓着绯红的两腮,幽怨之气溢于言表。

  风胤见此,尴尬地转头看了眼父亲。

  “爹,要不就带上铃儿姐吧。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也不差她一个人啊。”

  风步霆并没有理会儿子的哀求,而是来到风铃跟前慈祥地轻抚着女孩的小脑袋柔声地安慰着对方。

  “铃儿听话,我答应下次一定让你去西洋好好玩一回。但这次——情况有变,义父也无能为力——又让我铃儿受委屈了!”

  “义父不必多说,铃儿明白!以后机会多的是,没准明年我就能和少爷一起去西洋呢。只是义父你一路不要太过*劳,咱们尽到本分就好了,不必跟那些势利小人挣个高低。”

  风铃说着瞥了不远处的刘鹏一眼。

  “放心——义父心里有数。”

  “你想要什么,我回来时给你多捎点儿。”

  风胤在一旁接着安慰道。

  “多买点巧克力就行了。”

  风铃又露出了欢快善良的笑容。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买他一麻袋回来。”

  风胤挺着小胸脯郑重地承诺道。

  “好啦——该说的,临行前在家里都交代过了。你们现在就回去吧,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商量。”

  风步霆的语气明显呆着命令的口吻。

  弟子们察言观色也就不好再多言,于是纷纷走出大厅向码头外等候的铁栓铁柱的马队走去。

  望着弟子们离去的背影,风步霆瞬间涌出一个念头。

  “这一别,不会是……”

  “我看我们还是先登船吧,我有官符可以不用等登船通知直接上船的。”

  刘鹏说着也不等众人表态,就转身向码头泊船处走去。

  众人见此也只好跟着刘鹏的后面鱼贯而行,直到登上那通往遥远异国的客轮……

继续阅读:第6章 初海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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