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夹着皮包的手下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他是真的吓坏了还是装的，就又进一步说：“那好，你既然答应了处理，我这就叫人把这尸体先拉到医院，再通知他们家人，你看怎么样？”
“医院？医院？”天生又重复着这两个字。
郭老板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见天生这样，忽然挥起手朝他的脸上来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不轻，天生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那个死去的工人身上。
这一巴掌多少起了些作用，天生从惊惧中慢慢恢复了过来。
郭老板见天生清醒了些，就给那个夹着皮包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转身走了。
“刘天生，你看这事咱们怎么处理？是你来通知死者的家属还是我们来通知？”
“这个……这个……”天生好些了，但说话还是不利落。
“按道理，这事的责任全在于你，要你来通知死者的家属，考虑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精神状态，我们就代你先通知死者家属，不过，有些事咱们还是行商量一下。”那夹着皮包的手下拉着天生的胳膊，把他拽到一边。
包工头见状，急忙对那几个站在远处观看的工人们喊道：“你们几个给咱们到门口看着，别让其他人进来，这里边要处理事情。另外不要乱讲，来了人问是咋回事，你就说里面有上面的人正在检查。完了给你们发个红包。”那几个工人还在磨蹭，包工头就只好到他们跟前，用胳膊把他们往门口赶。
那夹着皮包的手下见工人们都走了，就对天生说：“你看啊，咱们先这样处理，人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咱们先把他拉到医院里，做个抢救，也就是装个样子，这样到时候谁也不能再说咱什么不是？但话先说到前边，我们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啊，毕竟这事上我们是没有责任的，可话又说回来，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只能是我们替你出面了。你看行不行？”
天生听他这样安排，实在也想不出来别的办法，只能点头说是。
那个手下立刻就拿起电话，说了几句什么。一会儿，进来几个人，把尸体用一片布包了起来，抬着出了工地。
天生机械地跟着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在离市区很远的一所医院里停了下来，几个人下了车，直奔医院的急救室。一个身材矮胖、头发梳得锃亮的主任说郭老板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你们只管将人先抬进来，我们也做些必要的工作，这以后家属来了要看个病历啥的才不会出乱子。
几个人又急忙跑到车前，把尸体用担架抬进了急救室。那主任模样的人亲自动手，先是几下扯掉了尸体的衣服，给他换上了医院的病人服。在换衣服的时候，天生看到了那个可怜的人的左胸被压得稀里哗啦，白生生的几根骨头从青紫色的皮下穿了出来，上面沾着黑红的血痂。那根胳膊软得像一根面条，随便那医生怎么拨弄，都无比地配合。天生的心里像是猫抓一般，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出了事故的人的惨像，他完全不能想像一个人能被砸成这副模样。他的善良的本心让他感到十分难过，但他能做什么呢？
医生给尸体换完衣服，又拿过病历认真地填了，填完后又反复地检查了几遍，确认没事后才拿起手中的电话，叫什么人来。天生这才知道这个被砸死的工人叫赖长生，山西人，可惜他的命运和他的名字一点都不沾边。那个夹着皮包的手下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时地看着表，在急救室里走来走去。一会儿，从门里进来两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掛的年轻人，推着尸体出去了。
“怎么样？现在可以打电话了吗？”一见尸体被推走，那个夹着皮包的手下急忙问医生。
“可以了，你打吧。”那医生摘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没问题吧，你可要给咱们做好。”
“没问题，这又不是第一次。怎么会有问题？”
那夹着皮包的手下听医生这样说，才放心。就摸出电话，给他不知在哪里找到的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天生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又出了医院。上了刚才开来的面包车。
“刘天生，”那个夹着皮包的手下从前面的副驾位上伸过头来，对天生说：“现在呢，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死者家属来了以后，你就负责接待，他们家里要是上来的人多，你就给租个旅店，让他们住下来，至于他们要多少赔偿，你也是个老板，不要太扣门。不是我多事啊，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你也就别太害怕，掏两个钱儿，把事情平息了，咱们以后日子还长着不是？另外，你领着家属到医院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些零钱，像那个门卫呀什么人，都要打点打点，免得到时候被动。”
天生从这话里听出了道道，原来人家把他们该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全是自己的事了。他没经过这种事，不知道里面的玄妙，心想着自己的篮子把人砸死了，也确实该自己来赔偿，也就没再多想，答应了。
天生给其他几个工地打电话让先把他的吊篮停了，别让它们再运行。然后就提心掉胆地等着死都家属来闹。
但死者的家属却一连两天都没动静。
天生有些坐不住了，打电话从包工头那里要来了电话，打了好几遍，却是没人接。这期间他还跑了几趟医院。赖长生的尸体已被医院里专业地处理好了，在太平间的冰柜里放着。至于费用方面，那个矮胖的主任说等尸体从医院里拉走时再一次算清。
“这都是因为郭老板和我是朋友，要不然，你先得在这儿放上两万元我们才能给你处理这些烂事。”那主任竖起一根手指，给天生讲政策。
天生想了很多，他不知道死者家属会向他索要多少赔偿，自己的二十来台吊篮全卖了不知够不够。他现在不敢有过多的奢求，只希望能平平顺顺地将这件事解决掉，哪怕自己吃点亏，也不想叫自己的良心不安。心里的主意一旦拿定，他就到处打电话联系，问一块的同行们看谁要吊篮，哪怕价格上低点也没关系，他现在急需要一笔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