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你到哪搭了?”天虎急忙大声地喊问。
“路上堵车哩,还没到银川,”天明在电话里编着谎。
“那你几时能回来嘛,”天虎一听是这,既生气也无奈。
“哎呀,可能到明天了吧。”
“啥?明天?你就是爬我想明天都回来了,又不是到西天取经,能走那么长时间吗?”天虎不是没去过内蒙,他年轻时也在那边给人干过活的。
“那没办法么哥,家里怎么样呀,要不然你就看着给咱们处理处理。”天明竟然在这时候说这话,气得天虎“叭”一声挂了电话。
在场的几个人都没了言语。
唉这个天明呀,这死了的可是你爸呀,你咋能这样子呢?
“他可能真的是堵车哩,每年到这个季节国家都要修路,说不准他说的还真是,我想他也不会在这关键时刻骗人,”天有给天明辩解。
“唉,不管是啥理由,他回不来又没办法么。”
“那是这,天虎,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把你十达的情况给他说清楚,把他的意思问好,他要是说等他回来,咱就想办法等他,他要是说不用等,咱们就按咱们的来办,这今天都已经是第二天了,现在天气大,放不了多长时间。”天有妈说。
“那行,五妈,我这就给他再打。”
天虎说着就又拨通了天明的电话。
“兄弟,我把情况给你说一下,你给我们一个准话,你看那是这么个情况,十达他是拿剪子把肚子戳破才殁了的,身子呢已经收尸了,肚里的血淌了一炕,这天气大,我们怕不敢再放,主要是害怕苍蝇哩。你看,我们是等你回来呢,还是先给收拾的穿衣服哩。”天虎一口气说了很多,他主要害怕他的电话费受不了。
但他这时在电话里却听到了一声他最不该听到的女人声音。那个女人问:“啥?你爸是自杀的?”
天虎不由地有些怀疑:这堵车在半路,怎么还会有女人和他在一起?就想问清楚,转眼一想,也许是他在路上认上的朋友也说不定,他的这个兄弟那是个朋友遍天下的人。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天明回话,也再听不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了,就又问:“兄弟,你咋不说话了。”
天明在电话那头说:“听着呢哥,听着呢。你说十大是怎么殁的?”
天虎心里那个气呀,感情他刚才就没听呀。但气归气,话还得要说。
“十达是拿剪子把他的肚子戳烂殁了的。”
“啊呀爸,”天明一听这话,在电话里就放声大哭。
“兄弟,你快拿主意,你要是能尽快赶回来,我们就等你回来了再给十达穿老衣,要是赶不回来,你就要给我们个话,我们这边还等着呢。”
天明哭了两腔,一听天虎这么说,吱吱唔唔了一会儿,似乎在和谁商量一样,最后说:“哥,那你们要不先给十达穿老衣,我争取早点赶回来。”
天虎又说,“兄弟,十妈昨天没给你说吗?家里老衣啥都还没有,要不你给十妈打个电话,把有些事安顿一下。”
天明忽然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她说是十达有了病了,叫我回来看一下,没说十达殁了么。”
天虎一听这不对了,就胡乱地哼了两声,挂了电话。
几个人都气得不得了,天成就骂:“有这话昨天干啥来着,这都过了一夜了。”
天有说:“那么我哥到底走没走起?只要是走起了,下午回不来,晚上就一定回来了么,他一回来,啥事就都有个人做主了么,要不然,咱们就是把有些事都干了,弄不好还会再落一身不是。”
天虎也说就是。
天有妈一听是这,自己也没了主意,就说:“天虎,那么你爸今天过来不过来?”
天虎说:“怎么能不过来呢?我估计他这一阵子都来了。”
天有妈说:“来了咋不见,现在咱们都做不了主,还得他说了算。”
天虎就说:“他来了也不进这儿来,他肯定在我十达的房里呢。”
天有妈本来还想说那房里那么臭,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她思想自己将来也有一天会下世,要是把有些话说了,人么,头也不是被铁箍箍着,保不齐到时候自己比天明爸还臭呢,要是真那样,这些小辈们不管自己,那可就苦了天有一个人了。她想到这里就说:“那你们收拾,我到前边看一下,看你二达来了没有,这事怎么做,总得有个人做主才是。”说毕就到前面来。
她路过厨房时,进去瞧了一眼。
两个媳子和一个孙媳子正在搞卫生。见了她进来,利娃媳妇就嚷:“五奶奶,你看我十奶奶把个厨房弄成个啥样子了?这脏得能见人么?”
天有妈就骂她:“脏得不行你收拾干净不就不脏了么,就数你嘴多。”
利娃媳妇又说:“我十奶奶哪里走了,你叫她快来,我面呀柴呀的都在哪里放着呢,我们可不敢乱翻她的东西。”
天有妈又骂:“你来弄啥来了?不就来乱翻来了么,她来还能干个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利娃媳妇就说:“你就说好,我们把面呀啥的取出来做了,她要是来说道,我们就立马走人,叫她一个人做去。反正是我们几家有事的时候她也没来帮过忙。”
天有妈一听,噢,原来她的病在这儿害着哩。就说:“这就是有个她呢么,要是没个她,这活你还就不干了?好歹这是咱们一家子的事。”
利娃媳妇又说:“那是你们这一辈,到了我们这一辈,人家谁还认我们是一家子。”她的嘴多,这一句一说,天成老婆就说道她:“快悄声,你啥话都敢说。”
利娃媳妇又说:“不是我说么妈,你说咱们的事上我十奶奶来过没有,她除了来坐席,再连个面都不见,你说我能没有想法吗?”
天成老婆把她的这个媳子也没办法,也不敢多说一句,还害怕将来自己老了受她的气,就不敢再说她了,任由她在那里发牢骚。
天虎老婆一直不言不语,头上裹着手巾,拿着抹布一件一件地收拾着碗碟。
天有妈也不再和利娃媳妇两个斗嘴了,她毕竟是老人,死了的是她兄弟,不像利娃媳妇,纯粹是为了干事而来。她转身出了厨房,来到天明爸的房里,果然天虎爸已经来了。
他静静地坐在小凳上,闭着眼一口接一口地抽着他的旱烟。
天有妈觉得屋里的味道越来越重了,她看了一下,还看见几只绿得发亮的苍蝇在天明爸的尸体上飞起落下。
“二哥,你看这咋办呢?刚才天虎给天明打了电话,天明说叫咱们看着处理,要不就收拾给他十达穿老衣呢吗?”
天虎爸睁开眼看了一下她,想了一会儿,问:“那他十妈没说老衣怎么置办呢?是买现成的还是做呢?你是这,把她叫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天有妈又进到窑里,一看天明妈正从箱子里给继承找了些饼干,侍候他吃早饭哩。就说:“他十妈,二哥叫你到前面商量事呢。”
天明妈抬起头来,“二哥都过来了?”
“是呀,他早来了,一直在房里坐着。”
天明妈对别人家的事从来不关心,因此上这次她家有了事她也不知道先干啥后干啥,现在一听天虎爸要商量事,知道有人要替她出头了,就赶紧和天有妈一起来到房里。
“他十妈,”天虎爸一见她俩就开始了,“你再给天明打个电话,和娃娃商量一下,看这个事咱们怎么处理呢,要是他让咱们家里先安顿,咱们现在就赶紧给他十大洗刷穿衣。要是他说等他,咱们就再等等。”天虎爸为人谨慎,处理起事来有条不紊。
“要不咱们就先安顿吧?”天明妈试探说。
“那不行,你要和娃娃商量好,毕竟现在他是这家里顶门立户的,咱们不论处理啥事都要把他放到前头。”天虎爸坐直身子,严肃地说。
“他还是个娃娃,再说还有我呢,”天明妈还坚持。
“你?天明今年都四十的人了,还是个啥娃娃?”天虎爸忽然来了气,“等他十达一下葬,他今后就是你家的掌柜了,以后*小事,没有他的话,我们面都不闪。”
他的这句话无疑是把天明妈从他们刘家的事中推出去了,意思很明显,以后他们只认他们刘家的血脉刘天明,至于天明妈,你爱干啥你干啥。
天明妈一听这话有些不顺耳,脸一红,又想耍她个二百五。
谁知她还没张嘴,天虎爸又来了一句:“你们如果实在没人管,我的兄弟我来埋,他还有和他亲的人哩。”
这句话说得可真是重,天明妈嘴皮闪了两闪,不敢再说啥了。
是呀,天明爸把人活到这一步已经够窝囊了,现在尸体摆在那儿都两天了还没人管,你这当妻子的是个干啥的?你吃得他的喝得他的住得他的,他死了,你还在这儿争辩来争辩去,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