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
火树铁流2015-10-27 13:192,573

  到了放学的时间。天有放下手中的活,去学校里接孩子。

  他从被水冲刷得高低不平的坡路上往上走,看见了孝孝家倒塌的院墙和院内脏乎乎的一层积水,那积水上密密地漂着一层略显白色的麦粒,还看到孝孝和他的傻儿子两个人卷着裤腿站在脏乎乎的水中,不知在搞些什么。他不知道是孝孝改得水道,也不知道这次自己的灾祸全因这个男人那发骚的嫉妒。他这时只是同情孝孝。

  他走上塬畔,塬畔上已经有了几个人。人们都无言地呆在路边,看那从没见过的大海。

  是的,是可以叫作大海的。

  刘家岭的塬是一个巨大的平底锅,四面的塬畔都比坳心要高些,只有到了东边李家湾湾那里有个稍低些的缺口,当水位过高时,塬心里的水就会从那个缺口里流出去,流到菜子沟里,最终会汇入黄河。这样的地形在干旱的西北是个保水保肥的好场所,平常的年份,他们因为这样的地形而经常会比其他村子打更多的粮食。但是,今天,这个地形却成了劣势。由于排水不畅,坳里现在全是水,水把即将收割的麦子冲倒、淹没,几百亩的地里,绿色的玉米和黄绿色的小麦,安静地躺在水中,像被溺死了一般,无声无息。

  天有要到学校去,就得从坳心的那条路上过去。但现在,那条路也被完全地淹没了,好在水位并不高,最深处也还没不过膝盖。

  有几个接孩子的人已经出发了。今天不同往天,大都是年轻人。是啊,老年人怎么能趟过这滑溜溜的水中泥路呢。

  天有见那几个人都手里拄着长把的铁铣,而自己手里却什么也没有,也害怕走到水里时滑倒,便在路旁的树上拽了根树枝拄着。

  “天有,等等我。”

  天有回头一看,“满塬红”穿着高腰雨靴,怀里还抱着一双,也要去学校里接辉辉。她这几日憔悴了许多,但总是不失她的漂亮。天有看了她一眼,心慌意乱。但他不能就表现出自己的内心来,他得沉静一些。

  “你也去?”

  “是呀,不去怎么行呢?”

  天有想了想,想说让她别去了,自己把他们几个接回来算了,但又怕别人说闲话。这几天他们的事情刚风平浪静,村里的流言蜚语也少了许多,要是自己再这么一动作,说不准又会有什么事。

  他就是这样,啥时候都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那么,咱们的生活中,谁又不像他呢?

  “满塬红”见他不开口,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再没说啥,穿着高腰的雨靴走进了水里。

  天有觉得“满塬红”鄙视自己,心里又有些不甘,于是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等着她跌倒时自己去拉她一把,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关心。

  然而,他所期待的好事却终于没有出现。“满塬红”脚步稳当地走过了泥水路,走到了公路上。

  天有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

  孩子们已经放了学,他们像一群河边的小角马一样地在路口嚷着,有几个调皮的孩子还把脚伸到了水里试着走了几步,但那水实在不是他们能过得来的。

  大人们一到路边,就把自己的孩子背着或抱着,从水位逐渐下降、路面却越来越软的路上往回走,有几个人差点和孩子一起摔倒,吓得其他人都不敢快走了。

  天有先准备一下子抱着两个孩子走,后来一想,到了半路上要是没劲了,孩子怎么办?于是就先把梅梅背过去,再回来背建平。

  走了一趟,那坳里的水已少了许多。路面已经从水里露出来,刚才经过人们的踩踏,松软的路面全成了稀泥,变得更加难走。好在公路上剩下的孩子已经不多了。

  “满塬红”拉着辉辉,辉辉扶着“满塬红”,两个人在泥水里一脚脚地走在前面,其他来接孩子的人们都没人和她说话。她和孝孝的战争使得村里人都尽量地远离着她,怕沾惹上晦气。

  “唉他妈的,这雨下的,啥都没了。”人们一边在路上跋涉,一边咒骂着老天爷。

  就在这时,“满塬红”一脚没踩稳,一个尻蹲子摔倒在混浊的泥浆里,把旁边扶着她的辉辉都拽倒了。

  后面背着孩子的女人们立刻惊叫起来,但片刻的担心过后,就有人大声说:“天有,快,把辉辉他妈从尻子往起来掀一掀,你看她都倒到水里了。”她故意把“尻子”两个字念的特别重,那意思再是明白不过,另外几个人就一齐哄笑了起来。

  天有觉得他的脸都红了。他强忍着,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发了火,那就真的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背着建平,几步就赶到了“满塬红”的身边。“满塬红”挣扎着站起来,又摔倒了。两下子弄得全身都沾上了黄泥水,湿溚溚的裤子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她那两条均匀的长腿的轮廓就全显了出来。

  “哎呀,辉辉妈,裤子都湿了,快脱下来把水拧一拧,这水这么脏,再得个*炎就麻达了。”几个女从“呱呱”地笑着,那笑声极尽放肆。

  要是在平日里,“满塬红”早都扯开嗓子大骂起来了。但是,天有就在身边,她硬生生地把满嘴的脏话咽了下去,无声地又挣扎着站起来。

  天有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扶稳当。又把辉辉拉过来,让他抓着自己的衣服,四个人一步步地走回了塬畔。

  天有放下建平,问“满塬红”伤着没有。“满塬红”摇了摇头,啥也没说,拉着辉辉回家换湿衣服去了。几个女人看着她走远,“哈哈”地笑了一阵,各自回家。

  天有看着满坳的水泡麦,心情很不好。

  今年,附近的几个村子差不多都不同程度地被冰雹给砸了,只有他们刘家岭平安无事,人们都念着老天爷的好,满心欢喜地等着收割这颗粒饱满的麦子。但是,谁能想得到呢?没有被冰雹砸着,却现遭了水灾,这在中国西部干旱的黄土塬上,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坳里的麦子被洪水完全漫倒了,就像它们已经被收割回去后摊在农家麦场里那样的平展,从西到东,规则整齐。

  到了晚上,天有的宝贝鸡娃有几个开始打喷啑。天有急忙往鸡舍里喷药,他开大了风扇,想把鸡舍中的湿气排出去,但到处都是水的世界,空气中也一样。雨虽然停了,天却没晴起来,阴沉沉的,在令人忧伤的黑暗里,你能感觉到湿漉漉的难受。他折腾了一阵子,什么作用也不起。他只能回宿舍里去睡了。

  第二天,打喷啑的鸡娃越来越多,昨天夜里起病的那几只已闭着眼睛不动了,全身的羽毛蓬松,缩着脖子,一呼一吸都能听到“咕噜噜”的声音。

  天有的心里着急上火,他给技术员打了个电话,技术员让他赶紧往鸡舍里撒石灰。天有听了以后,默默地挂了。他心想,就这种情景,石灰?到哪里找去,人都走不出去。

  天有的两千只鸡娃一只不剩地都成了孝孝妈家猫的美餐,当然,全村的猫狗都沾了光

  ,这也养成了它们以后专吃小鸡的习惯,刘家岭的老鼠再度泛滥是两年以后的事,这里咱们先不说它。

继续阅读:一百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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