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在鸡场里干活,鸡的乱叫声让他没有听到外面的事情,不过,就是没有鸡的声音,他也听不到,毕竟他的鸡场离出事地点还隔着两块地呢。
“满塬红”又惊又怕地跑回家,把大门牢牢地反锁起来,趴在沙发上哭了一阵子,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像刺猬一样地活着,跟在那些混混后面狐假虎威,一阵儿说这个和他好,一阵说那个和她好,左期右骗,也算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现在刚想着看能不能再好好地活上一回人,谁知却遇到了自己家们的欺侮,活该自己就是个坏名声的女人吗?
她想前想后,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这么算了,以后还不是谁想欺侮她就欺侮她嘛。她决定报警。
警察来了,详细地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有没有证人。她都一一地回答了。
“那么是‘已遂’还是‘未遂’?”一个胖警察用很专业的术语问她。
“啥‘已遂’‘未遂’的?”
“哎呀,就是弄没弄上?”
“没,没……”
“那就好办,我们去教育教育他就成了。你们都是一家子,这有些事还得你们自己去处理。”
警察又到孝孝家里去找孝孝和他老婆。孝孝家的大门锁着,孝孝不知去向。两个警察又到了事情发生的那片地里察看了现场,到地头上找见了孝孝的车子。一个警察无意间朝深沟里一望,竟然发现了摔死在沟底的孝孝老婆。
这事就这么闹大了,一时间,各到四处的人都在议论着,有的说怪孝孝,有的说怪“满塬红”。
孝孝没了老婆,首先就是吃饭成了大问题,尽管他有钱,但一天几回往街上跑,总是很烦人的,再加上他现在已在赌行里不成气候,人家那些老赌棍要么成了“放板”人,要么早都洗了手,而且,现在上来的这一茬小年青绝不把他当一回事。其次是他的傻儿子成了他最大的负担,这个傻子成天跟在他后面“要妈,要妈”地叫唤,着实让他头疼。再次,没有了老婆,你我都知道他还有什么没有发泄的渠道。这样,他的苦日子就来了。
有些人就骂“满塬红”不应该,“你就叫他弄一回又怎么了?都撂了多年的荒了,让牛给耕一耕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你看现在弄得,还搭上了一条人命。”
“你怎么知道人家撂了多年荒了,街上那些混混早都给人家耕过了。”
“这到也是实话。”
“就那么一个烂尻子,谁弄了有啥关系?关键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出人命么。”
“你看孝孝现在恓惶的,连个做饭人都没有了。”
“满塬红”也绝对没想到她的不幸,现在反而成了她的不是了。孝孝反而还成为了人们同情的对象。
农村里人的是非观念非常奇怪,他们长期受封建礼教与新社会所谓的道德的束缚,在一些关乎到个体的尊严权利方面表现出来的愚昧让人感到震惊。这次的事情就是这样,“满塬红”是个受害者,本应受到人们的同情与关怀,就退一万步说,她也绝不应该受到人们的唾骂吧!但是,她却确实成了人们口中的祸害了。男人们骂她,是基于没有占到她的便宜,女人们骂她,是基于她的漂亮。我想,这才是事情的本质。
刘家岭就那么大一点,出门不见这个就见那个。“满塬红”没想到自己忽然成了刘家岭人人眼中的祸害,原来那种虚假的狂妄再也不能支撑她了。她尽量少出门,尽量不见人。可是,辉辉怎么能逃脱的了呢?
一块上学的孩子们叽笑他、用土块掷他、排斥他,他受不了,跑回家中哭着问:“妈妈,我爸爸啥时候回来呀?你叫他快回来收拾那些坏娃娃行不行?”
“满塬红”能说什么?她只能用带着眼泪的笑来骗他说快了快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
孝孝见人们的舆论逐渐地偏向了自己,又受不了清苦的生活,越发地放肆起来,竟然公开地跑到“满塬红”的家门口叫嚣:“你个骚婊子你给我出来,你把我老婆弄死了你来给我当老婆。”
村里的人围在他周围看好好,却没人出来劝阻。
“满塬红”只能紧关大门,一声不吭地呆在屋里,任凭他在门外不三不四地叫骂。
这事出了以后,天有感到很为难,一面是他的乡邻,另一面是给了他很多帮助的“女友”,他有心想替“满塬红”出头,又怕自己也成了众失之的,而且,他如果一出头的话,那些关于他和“满塬红”的不干不净的传言也就被验证了,他现在还是个没离婚的人,老人孩子都生活在这里,名声坏了怎么办?
名声,名声。
名声让这个男人像一只乌龟一样地缩在鸡场里,竖起两只耳朵,偷偷地听着孝孝那放肆地叫骂。
只是,当坏运气来的时候,怎么能躲得过去?
张彩娥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也许是听了她妈的话,也许是没有,这个咱们不知道,但她回来离婚却是真的。
天有妈端了一大搪瓷碗的面,正准备给天有送来。她就出现在了门外。
天有妈见她,压制着内心的不满,装作热情地问她:“梅梅妈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没有--”她曳长了声音,像唱经一般,给了天有妈一个下马威。
“没有,那你稍等一下,我上来了给你下面吃。”
“我不吃--”
“那你先进去坐吧,我给天有把饭送了就上来。”
“我不坐,我和你一块去。”
她像个钦差大臣一样,高傲地抬着头,梗着脖子。
天有妈知道没有好事,但又没有办法,只能和她一起到了天有的养鸡场。
好些时间没见面,天有一看见她,心就“咚咚”直跳,知道又会有一场暴风雨了。
果然,她站在大门口,一步也不往进挪地说:“我不想和你过了,你看怎么个离法。”
她这句话说得是那样的直接,那样的突然,天有妈和天有一时不知该怎么给她回话,都怔住了。
“我说我要离婚,你们两个听清了没有?两个娃娃归我,家产给我一半。”她的这话就像是别人教她说的一样,说的那么顺溜。
天有妈看看儿子,天有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宿舍。
天有妈本来一直想着让她和儿子离婚,但这个想法是在天有有钱的时候。天有现在落魄了,这次办场子又贷了款。天有妈还想着看能不能等他手里宽松了再说离婚的事,如果实在翻不过身,就先这么将就着过去。她要在娘家里呆就让她呆着去,有个女人总比没有女人要强得多,至少人说起来,两个娃娃还是家全人齐的嘛。但是,她的这种如意算盘被张彩娥这两声吼叫直接打乱了。
天有进宿舍去了,张彩娥就跟着进来,天有妈也急忙跟进来。
天有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我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那啥时候办去?”
“等我想好了再说。”
“想啥?有啥好想的。”
“娃娃你一个都别想领走。”
“啥?我的娃我不领走,给你撂上干啥?”
“你得问娃跟不跟你走?”
“那家产呢?”
“我现在办这个场子还贷了几万元呢,有个啥家产?”
张彩娥一愣,看来她没想到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该再说啥了。不过,她总是能一条道走到黑,“我不管你贷不贷款的事,你就给我二十万就行。”
“嘿嘿,”这回轮到天有笑了,“二十万?算不算你拿走的那三十万?”他现在是个穷人了,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再说,都到了离婚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要顾忌的。
“那三十万,”张彩娥嘴一张就知道说错了,立马改正,“那啥三十万?我几时拿过你的三十万?”
“是吗?”天有站起来,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用来给你拌料的钢筋。
他本来要把钢筋放到桌下去的,谁知张彩娥却“嗖”地跳出了门,大声地嚷起来:“你驴日的今儿个动我一下你试试?”
话虽然说着,脚下却不停地住大门口移动,天有往前一跑,她就一阵风地从坡上窜上去,消失不见了。
看来,人一生只要做上一次出格的事,都会在别人的心里留下深刻的烙印。
张彩娥跑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结束了,相反,正好是这件事的开头。不过,开了头总是件好事情,有了开头,才会有进展,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