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谢师宴勉强吃完,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弄得请来的教师不开心,来捧场的同事们也不开心。天鹏觉着这不行,事没办好还得罪了人,就又吩咐买来了些礼品盒,凡是来的人每人给发了一个。
村子里的人并没有说天鹏好的,甚至还有骂他的,说当官的没一个好的,什么他十达殁了他也没回来瞧一眼,一心只想往上爬等等。听得天鹏头都大了,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刘家岭人,现在就和天有差不多了,都成了祸害。
实际上,现在从经济上把人已经分成了不同的阶级,也就是常说的贫富分化。这种经济上的分化更多的是让人们的心理发生了变化。炫富、仇富、不公平的分配制度、权钱交易、官员的世袭制,这些都已在不同的阶层中埋下了祸根,只是不知道哪一天会彻底暴发。而作为老百姓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是等待和观望。
天鹏两口子为这事后悔的不得了,他们原来想着炫耀一下,谁知竟得到了这么个结果,但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他们两个商量了一番,就想把家里的老宅卖掉,至于新宅,也不准备再修,就先让那块地在那儿放着吧。这样处理的目的,就是不想再回刘家岭来了,他们就那么一个儿子,他大学毕业后,走到哪里,他俩老了就跟到哪里。哪里黄土不养人啊,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有工作的人。
星星也不爱在家里呆了,他说他已经受够了这些人的嘴脸,说他们是妒嫉。
“你不了解农民,他们是没有从咱们这儿得到好处,所以才排斥咱们。”
“不是吧,咱们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这就是他们排斥咱们的原因。你不是在书上念到过小农意识这个词吗?所谓的小农意识,就是指他们特别自私自利,有奶便是娘,没有什么原则,没有什么立场,一切都是以他们的私利为出发点。”
“这我还没注意到。”
星星只是个学生,对于人情世故这些东西他还缺乏足够的了解。也许等到他出一校门,进了社会,他才能真正懂得这些。
天鹏要卖掉老宅的消息立刻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传开了,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宅基不能随便卖买,这是违法的;有人却说这叫转让,是法律允许的。但不管怎么样,还是有人给他们远在山区居住的亲戚打电话,叫他们来看看,毕竟刘家岭的地形条件要比山区好上几十倍。
这个消息也让“满塬红”有些失落,她想尽一切办法要留在这里的刘家岭,在人家天鹏的眼里好像并算什么,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刘家岭人啊,怎么能说丢就丢了呢?他现在把老宅卖了,以后他退休了往哪里去?人们不常说叶落归根吗?那么他天鹏为什么就不打算归根了呢?这,她想不通。
这个消息让天有却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他这些天倍遭排斥,已经对刘家岭厌倦了。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连那整天坐在树下的他二达都没再去看。亲戚么,也就那个样子,关键时候谁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他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焦急地等待着他的那些小鸡破壳而出。
天鹏如愿以偿地卖掉了他家的老宅,领着一家人走了。这以后,直到他死去,他再也没回来过。倒是星星回来过几回,那都是后话了。
开学的日子到了,梅梅好多了,但医生让她还是尽量不要动。她是个急性子的孩子,见上不了学,就急得不行,整天嘟着个小嘴,连电视都不看了。好在建平是个懂事的哥哥,每天都逗着她玩,这多少让天有减少了些压力。他家今年收成不行,他妈种的那几亩麦子全被水泡了,但玉米还行,他妈在世的时候把玉米行里的杂草除得一根不剩,现在这些被水冲过的玉米长得绿油油的,惹人喜爱。天有没事的时候就来到这些玉米跟前看一看,他侍弄不了庄稼,但不会又怎么样?他总得靠这些东西来养活一家人吧。
别人家的麦地都已经翻耕过了,经过一个夏天,翻到泥土里的麦茬已经腐化得差不多了,整片整片地显出黑黝黝的肥沃来。而天有家的麦地到现在还是老样子,洪水留下大量的麦粒,现在全都长成了绿绿的麦青,村里有羊的人家成天把羊赶在里面也吃不完。村里的妇女们笑话说他一定会被饿死在刘家岭的,因为他不会做庄稼活。
天有不想在地里浪费力气,他知道自己不是块种庄稼的料,因此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把他家闲置的土地承包出去。可这几年已不像前几年,土地已经不值钱了。一亩塬地现在只能包一百块钱,一百块钱现在能买点啥?钱少就少吧,总比荒着强。不过,在刘家岭,天有算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了,在这之前,还没有谁把自已家的承包地包租出去的呢。
“这刘家人都疯了。天鹏把老庄卖了,天有又把他家的承包地租出去了。人家天鹏是干部,是吃皇粮的人,天有算个啥?一个败家玩意。没有了地,他吃风屙屁去吧。”村里的政治家们议论着、嘲笑着、唾骂着。
天有不理这些,他为什么要理这些?他现在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如果还把精力的大部分放在那产出不高的种植业上,他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虽然他现在在生活的低谷,但潮起潮落,总会有他舒心的一天的。
他的试验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二百只鸡蛋孵出了六十三只小鸡,而其他的则全是水蛋,也就是从来就未受精的蛋。天有看着这么一个结果,思考了几天。他觉着这主要是不能保证种蛋来源而造成的。
他把这六十三只没有妈妈的小鸡放在鸡场的院中散养,又死了十二只,只剩下五十一只。
“唉,算这次是失败了。”他独自慨叹。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再试一次的决心。
“要从种蛋上下手,一定要保证种蛋的品质。要成功。”他给自己打气。
村里人不知道他在那大门紧闭的鸡场里干啥,他的失败也无人知晓,因此上,少了风言风语,生活还算过得平静。
天有心里着急,眼看着一年就快要过去,明年春天就要还那四万块钱的贷款,但现在已马上是秋天了,怎么办?
没有出路。他被生活捆死在家里,出不了门,而附近也无人会给他提供赚钱的机会,只能在这条创业的路上继续走。
他下了决心,又买了五百只种蛋。这次他吸取了教训,不敢在街道上收购,而是跟着那人到他们家里去,看看他们家里到底有没有公鸡,是不是散养。这个很关键。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