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
火树铁流2015-10-27 13:204,671

  刘家岭的故事我们先告一个段落,我们得再看看另一个主人公王菊香这近一年来的生活。

  她和苏金才这多半年里一共养了四茬鸡,前一次最少,出栏后鸡场的人觉着他们两个还靠得住,就多赊了他们三百只鸡苗,这样和他们用赚得的钱买来的加起来,第二次的时候他俩就养了六百只鸡。南方和北方不同,鸡娃长得快,出栏也快,虽说利润低,可周期短了,资金也回笼得快。他们两个四茬鸡下来,总共赚了将近两万块钱。

  别小看这两万元,对于苏金才一家来说,这已是相当的一笔款项了。

  苏金才的老妈脸上带着笑,有空就偷偷地给苏金才他老爸上香,感谢他的保佑,又祈祷看能不能给苏家添个一男半女的。这可以用“既得陇,复望蜀”来形容。

  苏金才想给家里添点家俱。他觉着王菊香到他家来跟着他受了大罪了,得表示表示。王菊香不同意。她说咱俩不急着添置啥,你看咱一家人总是住在山上,一来交通不便,二来就是寻个医,看个病啥的也不方便,咱俩好好再干上一年,攒点儿钱以后,到山下的镇附近给咱们买上个二旧的小院落,咱们也搬走,过几年好日月。

  苏金才当时就回不过这个弯儿来,他觉着这里挺好的,山清水秀,交通虽说不方便,可也还能说得过去,以后有钱了再买个村里人都开的那种农用车,赶个集呀啥的也都方便的多。但后来想来想去,还是想明白了,总不能祖祖辈辈都守在这山里吧,山外的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也值得一去。

  他把王菊香的意思告诉了他妈。他妈先啥都没说,想了想后,说你们两个决定吧,她就怕下了山后王菊香跑了。

  苏金才吞吞吐吐地不敢把他妈的意思告诉王菊香,但王菊香还是从他的举动中看出了他的担心。她就说你想一想啊,只要你在小镇边上有了居住的地方,山下的妹子那么多,跑了我,你还不是又再能找一个?但你住在这山上,我跑了,哪个女人会再来的?

  她想着这一年来,两个人在共同的劳动中,早已心心相印,她怎么会再跑呢?只是苏金才一心想要个孩子,两个人努力了好些时间,也没个结果。她估计她是生不出来了。有心领养一个,可又想起她的继承来,继承就是被他奶奶宠坏了的。要是再来一个孩子,又被苏金才的老妈给宠坏,那可怎么办?

  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胆怯让她一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唉,就先这么过吧,再等上一半年,如果自己实在不能生了,再说吧。

  那既然这样,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再干点,冬天到了,养鸡已经停止。再找点什么活干才好呢?

  王菊香会做凉皮。那还是她的外祖母教给她的手艺呢!她可以把凉皮做得透明,非常柔韧,吃到嘴里滑溜而不腻,她配得汤汁也非常具有北方特色,蒜的辣味和酱醋的搭配非常合比例,让人吃到嘴里有一种特有的香。但是,这里的人会不会喜欢这种食品?她对此一无所知。镇上她只去过一次。

  她与苏金才商量了一下,看能不能在镇上摆个小摊,赚些钱来补贴家用。苏金才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他说:“以后你拿主意就成,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他这句话让王菊香很感动,她这多半年来所经历的,比她在天明家十多年都要感到自在。在这里,她就着自己真正是作了自己是的主人。

  他们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到小镇上考察市场。这里也有那种小摊,只是王菊香觉着小镇上的凉皮没有她做的好吃,这更坚定了她要把这件事做下去的决心。

  两个人在镇边上租了一间屋子,购买了做凉皮的工具,开了工。

  但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口味毕竟不同,刚开始,他们的生意非常不好,几乎没有人来吃。没办法,王菊香又增设了一个鲜炸热油饼的小锅,这样一来,他们晚上做些凉皮,白天就边做热油饼边搭配着卖,没想到,这一招竟然让他们的生意渐渐地好了起来。

  一天,一个精明的矮胖男人到他拉的小摊前吃了他们做的凉皮,还吃了他们做的油饼。临走的时候问他们每天能做多少份这样的凉皮。

  “多少张?这个可说不准,做的多了卖不完,拿回家去就馊了。”王菊香没理解那人的意思。

  “不是这个,我就是问你们如果只做这种凉皮的话,最多一天能做多少份?”

  “噢,这呀,。”王菊香觉着是不是这个人要和她谈生意,就保守地说一天大概能做一百来份。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呢,以后就别摆摊了,专门给我做你的这种凉皮就行,每份在街面上你卖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只不过,你得保证每天能做一百份。你看行不行?”那个男人诚恳地说。

  “这个……”两个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镇东头‘悦来饭庄’的,前天听我的同事说你这儿的凉皮很有特色,我就想着看能不能和你合作,把你这道菜引入到我们的饭庄里去。这不,我今天就来找你们了嘛。”那男人说着就笑起来。

  这个消息让王菊香两人真是喜出望外。这样要是成了,他们以后只管在家里做就成,就不用到街上了。

  但是,这个消息也让苏金才心里有压力。他身体不好,如果做的话也只能靠王菊香一个人,那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然而王菊香一点都不为这事发愁。她这个人脑子很活泛,当那个人说要她合作的时候,她就想着如何做大做强,要做大做强,首先的一点就是要雇工人,要不然,你一个人的力量再大,怎么可能干十个人的活呢?

  当下,他们跟着那个人到“悦来饭庄”里去看了看,订了一份纸质的合同。王菊香说刚开始合作,本着双方都好的原则,先不要做那么多,一天给他们五十份,看他们的销量,如果市场打开了,再多也不迟。要不然,做得多而卖得少,饭庄也是一笔损失。

  老板听她这么想,觉着她这个人实在,就满口答应,而且还给她预付了一千块钱的定金。

  两个人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回家后又和房东协商想扩大规模。房东听他两人要办大厂,就说离这儿不远他还有一处地方,是个独门独院的居处,问他俩有没有兴趣。两个人当然高兴,就一块去看了。

  那果然是个办工厂的好地方,六间对口房,水电齐全,院子里也宽敞。只是价格要高些,不过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王菊香和苏金才就答应了下来。

  开工的前几天,还好。但是几天以后,饭庄里就很快地把他们的这种凉皮的市场打开了,销量一下子大增。老板就来了好几次,要王菊香想办法扩大生产。

  于是王菊香就把苏金才他妈从山下接下来,算是一个帮手,又从附近雇了一名初中刚毕业的男娃,组成了一个小团队。

  这个小团队一组建起来,就显示了他的优越性:有力气的小伙,扛个面袋啥的都不在话下;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不浪费一滴原料;王菊香搞技术,专管火候;苏金才专门负责给锅底加温。有了分工,产量一下子就提高了。

  但接踵而来就是市场上对他们这种凉皮的模仿,那简直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王菊香吩咐几个人严守秘密,不要把技术告诉别人。实际上,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那样薄那样韧的凉皮,不是谁想模仿就能模仿的像的。

  这件事在小镇上一时闹得鸡飞狗跳,不过,一段时间以后,模仿者们便在无奈之中偃旗息鼓了,因为,要想做出来他们的那种精致,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相反,他们的这一折腾,还给王菊香他们做了最好的广告。

  不过,王菊香并没有和“悦来饭庄”解除合同,她现在还不想再扩大,她得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再说了,就是这样,每天都能净赚四五百块钱呢,比起她养鸡来,那已不是一般二般地好。

  看着家里是进斗金,苏金才他老妈是打心眼里高兴,她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没看到家里这样地发迹过,看来,这个买来的女人真是她们家的福星,她不但在她们这个地方落了下来,而且还能这样地去把这个家当家来看,真不是一般的人。她当然不知道王菊香辛酸的过去。

  王菊香只所以这样,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在这个家里她不受压迫。人都喜欢端一碗顺气饭。人的精神愉快了,生活才能有动力,才能有信心。

  有了钱的苏金才并没有像山里那些突然暴富的小伙子们一样学坏。他还是安份守已,过着当王菊香跟屁虫的生活。每天工作的时候,他勤勤恳恳,努力地配合着王菊香。夜晚睡觉的时候,王菊香不叫他,他绝不乱动。这一点很不好。王菊香也叹息过,但后来还是明白,他这是疼爱自己的表现。

  日子渐渐地就红火起来,但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如果没有个孩子,这日子也就没法长久,毕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时间长了,也就觉着索然无味。

  王菊香终于忍不了了,她向苏金才提出了她的疑问,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了,咱们两个人还没有个情况。苏金才听了后是默然无语。王菊香就提议两个人去看看医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要是医生说咱俩不能生了,咱俩就抱一个,你看行不?”苏金才听她这么说,嗫嚅着没说话。他怎么能不想要个自己的亲生孩子呢?但生不出来谁也没办法。

  他们那里这种情况很多,有些买来的女人生不了孩子,又被卖走,反正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得把香火延续下去。可对于王菊香,他怎么能把她再卖了去呢?她对他那么地好,而且,没有她,他现在也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他可不愿作个忘恩负义的人。现在,王菊香说要去医院看看,他本来还觉着难为情,但王菊香这样安排了,他也只能顺从于她。

  两人于是到医院里作了几项检查。结论却让苏金才大吃一惊,原来小时候的那次蛇咬,早已伤着了他的生殖系统,是他没有生育的能力。

  他拿着那个结论单子,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伤心地哭了。

  这是王菊香早就想到的结果。她生不出来,有可能是她年龄大了,可她毕竟是生过孩子的人。而苏金才却不一样。现在好了,到医院里检查了,他的包袱也就放下了。王菊香问医生这再能不能治好,医生说这不可能好,因这那个时候苏金才还很小,蛇毒让他的生殖系统从来就没有发育健全过,他能过正常人的性生活已经是个奇迹,哪里还会有生育的可能。

  王菊香让医生给苏金才做做工作,让他别伤心。医生照她说的做了,还劝苏金才说实在不行,就领养一个得了,孩子么,生亲不如养亲。

  从医院里回来,苏金才他妈得知了情况,沉默良久。她把苏金才支开,让王菊香坐在她的身边,给她讲了一个令王菊香十分震惊的故事。

  原来,苏金才竟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

  那个时候苏金才他妈嫁到他们家里已三年多了,却一点动静都不见。家中人照例就准备把她卖掉,再换个能生养的女人回来。苏金才他爸却不想这么做,为了能让家里人留下她,他强出头,不让家里人再管这事。他说他们生不出来,领养一个也行。就是为这事,两个人才从家里分出来,苏金才爸领着她一起到了山中,在山中落了户。后来,有次苏金才他爸没在家,一个来山上收山货的汉子奸污了她,她害怕,给谁也没说过,后来就生下了苏金才。

  她对王菊香说:“娃娃么,生到谁家就是谁家的,管他是谁的种。”她说着就斜着眼看着王菊香。

  王菊香起先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后来慢慢想来了,一时就臊红了脸。

  借种?这多么荒谬的事呀!

  然而,这事情现在已成了全家的一件大事,怎么处理,处理的结果如何,都关系到他们这个小家能不能安安稳稳、和和睦睦。

  只是,借种这事,她王菊香怎么能做得来呢?

  于是王菊香便四处打听,看有没有能领养的孩子。

  然而,在他们这里,女人本来就不好找,孩子就更少了,拐卖儿童的事在他们这里很普通,一般花几万块钱就能买回来一个孩子来。但这是犯法的事。这一点王菊香再明白不过。这比借种还难说的多。

  她想着她的半生,在天明家的时候没过过什么好日月,到了这里以后,还是如此,生活中总有着无穷无尽的烦恼,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似乎女人的一生都得为生育而不懈努力。她想来想去,终于来了气,“去他妈的,没孩子还就不过了么?”

  接下来的日子,她还一如既往。苏金才没说什么,苏金才他妈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一家人都没再提孩子的事,但谁心里都知道,他们是在等待着,等待着能够圆了他们家庭梦的机会。

继续阅读:一百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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