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三
火树铁流2015-10-27 13:204,779

  天有没想到敲门的人竟然是张彩娥。

  他刚把鸡场的大门一开,张彩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拉住了他的腿。

  “你这是干什么?”天有吃了一惊,急忙往后退。

  “我错了,你就原谅了我吧,我太想两个娃娃了。”张彩娥按照张广仁两口子给她教的表演起来。

  她想娃娃?这让天有一时觉得无比好笑。

  上一次她来偷走梅梅,让梅梅出了车祸,让他老妈送了命。没想到,这次她又来了。她这次来是又想惹出什么祸端来?

  “你走吧,你一来我家里就又要遭殃。”天有冷冷地说。

  “上次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你放个男人,就不会原谅我这个女人吗?”她大言不惭。

  “我不想和你淘气,咱们都已经是离了婚的人。你走吧。”天有撕开她的手,硬把她拒在门外。

  “啥离不离的,你是两个娃的爸,我是两个娃的妈,你总得在两个娃娃的脸上看吧?”张彩娥把半截腿伸在门缝里,别住门,不让天有关。

  天有不敢使劲,怕弄断了她的腿,又不想放她进来,两个人就僵在大门口。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引得村里几个闲人都跑来看热闹。这些人中有的偏向天有,有的则偏向张彩娥。他们叽叽喳喳地站在坎塄边上,一时议论纷纷。

  天有气得不得了,只能放她进来。

  但张彩娥却不进屋里去,她摊坐在地面,像一扇死猪肉。她哭着闹着要和天有复婚,要是天有不同意她就不从地上起来。

  “你不起来你坐着吧。我还要忙去。”天有说着就打算进鸡舍去喂鸡。

  “你不答应我你啥事都干不成,”张彩娥伸手拽住天有的裤腿,她又害怕天有打她,就又高声地说,“你嫌婆烦你就拿个啥一下子把我打死算了。”

  她后面一句话实际上是想保护她自己,因此上说的声音很大,意思就是要那些在坎塄边上看好好的闲人们给她作个见证。这样,她想,天有就绝对不敢动她。

  然而,天有这一阵已被她弄得怒火中烧,她的这一句话点起了他的暴烈。

  天有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左右就是几巴掌。

  张彩娥两只手抓着天有的裤腿,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吃上了亏。

  但她今天来,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要天有今天就和她复婚,而是要闹得让谁都不敢接近天有。本来,自从天有老妈过世以后,她都不想再回来了。可是找来找去,这么大的世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得上她,这让她伤心,也让张广仁两口子死没面子,他们的乖女儿怎么连这点市场也没有。再加上张小军进了监,原来他们还指望着轻判个几年,在里面耗一段时间就会回来。谁知他一进去,人家公家一审,他的那些形形色色有坏事就都出来了,十三年啊,十三年后他还能是个怎么样的人?并且他的筋让天成给挑了,他这一生也就算完了。现在,张广仁两口子只能想着靠他们的这个女儿来养老了。可女儿现在已成了个无处可去的人,总不能让她呆在娘家专门侍侯他们两个人吧。于是,和天有复婚的事又重新被提了上来。

  天有和“满塬红”在一起的事,塬上谁不知道?但两个人却没去政府登记,这就让张广仁看到了希望。现在,啥都是闲的,只有国家能承认的正式两口子才是合法的,她“满塬红”,说穿了,就是天有的一个姘头。一个姘头有啥好怕的?只要去闹上几闹,她还不乖乖地离开?

  这就是张彩娥今天来的目的。

  然而,她却没想到天有真的动了手。

  好,你刘天有不仁,就别怪我张彩娥不义。

  她从地上腾身而起,左右一看,见房檐下立着一把铁铣,就奔过去抓到手里,红着眼睛盯着天有,骂道:“你打我,我就叫你驴日上的喝西北风。”

  她像一阵风一样,扑向鸡舍,在天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踢开鸡舍的门,在两排鸡笼上砍了好几铣。

  巨大的声音和强烈的震动把那些刚出生不久的鸡娃吓得乱飞乱跳,拼了命地想从那只能伸出头和脖子的铁丝孔中钻出来,有好几只当场就折断了脖子,象冲锋的战士一样挂在了铁丝笼壁上。

  天有急忙追进去。

  张彩娥一看天有进来了,就转过身来,面向着他,挥舞着铁铣,不让天有靠近她,还不时地抽空在鸡笼上狠劲地敲上几下。

  鸡娃们狂乱地鸣叫着,像炸了锅一般乱飞乱撞。

  “完了,”天有心里叹息一声。

  可张彩娥并不在乎这些,天有脸上的痛苦她早都看到了,她觉得她又回到了过去,那时,她就是这样拿捏天有的。天有那个时候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哦,她明白了。天有的软肋原来还和过去一样,是他的财产呀。

  她又在铁笼上狠劲地敲了一下。幸灾乐祸地看着满面灰色的天有,得意地站在两排笼子中间。

  天有没办法,只能先退出来,就让她在里面折腾吧。

  “完了,一切都完了。”天有绝望地想到了死。

  站在鸡场上面坎塄上的一个闲人竟然高声地笑了起来,“天有,”他喊着说:“你看你把你个妈不弄远,怎么样了?她今个儿一定把你这些鸡娃都给你弄完你信不信?”

  他的话让天有的心如盐腌一般。然而,他这次却再也没有力气去反抗那个疯女人了。

  张彩娥在里面折腾了一阵,看着差不多了,就出来。

  她看见天有抱着头蹲坐在院中,那副可怜相让她不由地又是一阵得意。

  ……

  “满塬红”从大队部回来。一进村就听到人们的议论,说张彩娥今天来闹过了。听了这个消息,她并不觉着如何,怎么说呢,反而有一种自己没有陷入这件事的庆幸吧。她回到自己的家中,洗了一把脸,在镜子前坐了一阵,犹豫着要不要到天有的鸡场里去看看。搁在电视机上面的那个十块钱买来的圆形闹钟“咔、咔”地走着,每走一下,她的心都紧一阵,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要不要去?”

  最后她还是想着去一下吧,要不然,以后自己就会很被动了。

  天有的鸡场里静悄悄的,经过剧烈惊吓的鸡娃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还活着,活得胆战心惊,惊恐不安地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不敢动弹。天有一只只地挨着个儿地检查。他的头里像电影里演得一样,计划了好几十种弄死张彩娥全家的办法而最后却全都否定了。他觉着张彩娥这一家人已经不正常了,杀了他们犯法,可躲不开他们,自己和两个娃娃的结局一定会很惨。

  他无声无息地干着活,内心里想着逃跑的念头,一点儿也没意识到“满塬红”进来。

  “满塬红”看到鸡舍里的惨状,刚才来时的犹豫没有了,心里就泛起了一股雌兽护仔的愤怒。她啥话没说,拿出电话就报了警。

  “别收拾了,留着叫警察来看。”她喝令天有立刻停手。

  天有是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不收拾吧,也许有些鸡娃还有得救,但要是错过了时间,它们在笼网上挂的时间长了,那就是必死无疑。收拾吧,“满塬红”要留证据,好用来对付张彩娥。

  他气得腿都软了。

  这两个女人呀,都不是旺家的东西。

  天有为难了一阵子,还是动手收拾。总不能叫那些生命为了当证据而眼睁睁地死去吧。

  “满塬红”见他不听话,气得牙痒痒,骂他是个“怂货”。

  怂货就怂货吧,女人斗的是气,男人可不敢也跟着她们玩。他得尽量减少损失。

  学生们放学回家后,警察才来。这次来的两个警察中,有一个是上次处理过“满塬红”和孝孝冲突的。他一见“满塬红”,就来了一句“怎么又是你?”

  他的话让“满塬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能记得起上次他仔细询问她时的那个场景来,他把她问得就只差把裤子脱了给他表演了。

  “满塬红”绷着脸,没有在天有面前表现出来她的憎恨。她悻悻地说:“你看,张彩娥来到我家里把这么多鸡娃弄死了,是不是得报警?”

  两个警察见天有在场,也没再胡说啥。仔细地询问了情况,作了笔录,说了句“牛抵麦草垛,两家都有过”,交待再不要胡生事就走了。

  这次报警弄得“满塬红”很没面子。

  但天有一心在想着怎么彻底地处理问题上,并没在意她的不安与尴尬。

  张彩娥的滋事让天有越发地不爱在这个地方呆了。他有好几次都把电话拿出来,想给北京的刘正奎打个电话,看有没有机会再出去。可每到要按键时,总想起自己一个人的难处,他不可能一边重新创业一边再照顾两个娃娃,尤其是当两个娃娃有个病呀灾呀的时候。两个娃娃就是他的全部,要让两个娃娃过得好,他就只能委屈自己。唉,谁叫他是一个父亲呢!

  然而,再怎么委屈,他都能受得了,可这无休无止的折腾,却让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生活处于危险之中。他必须离开。

  离开,离开之后干什么?再像以前那样去包工程看来不适合一个带着孩子的人来做,那么,再像现在这样去养鸡么?

  这到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因为这样,既能照顾孩子,也还能挣钱养家。可这种好日子在刘家岭却行不通。他为此深深地苦恼。

  其实,一切问题都来源于他没有再成家,只要他领了证,张彩娥就不敢来骚扰,也不敢来胡折腾,只要他领了证,他就可以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养他的鸡,挣他的钱,养活他的娃娃。

  看似问题如此简单,天有却顾虑重重。

  如果说和张彩娥那个时候结婚是个错误的话,天有现在认为如果“满塬红”和他过的话,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满塬红”身上有着太多他认为不适合他的东西。他已经做错了一次,一定不能再错一次。他反复地对自己说这句话,一遍遍地坚定着他的心。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因为天有的疑虑而变得无比复杂。也许这样的人不止天有一个,当我们被蛇咬过,怕井绳就变成了一种常态。

  当浪漫与激情过后,“满塬红”也变得忧心忡忡。她这些天能明显地感到自己已不爱天有了。女人是多变的,她也脱不了这个俗。可她的变化却不是挑三拣四的那种变,她所做的一切,都得基于对家庭的考虑。

  如果说当初她那么迫切地想和天有在一起,是因为寡居的孤独的话,那么她现在不想和天有在一起,却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惧。她怕天有让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都变得不可捉摸,她怕天有让她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她怕天有让她再次回到年青时候的那种动荡与不安。和平与宁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走进风雨。

  她把从大队部里办出来的那张辉辉他爸的死亡证明书看了又看,最后终于和那些陈旧的证件一起放到了镜框的背后。

  “满塬红”不过来,天有便从鸡场里脱不开身。他想去和外面的世界联系联系,看有没有机会逃离这个已不能再养活他一家人的地方。可他却被鸡场绑得死死的,哪里也去不了,一切的渴望,都成了幻想。

  这种“走不了”让他变得狂躁不安。两个孩子仍然在“满塬红”家里吃饭,吃完饭后回到他这里睡觉。这让他多少还有个家的感觉,可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缥缈、是那么的遥远。

  他想叫回孩子们,让他们以后别到“满塬红”那里去,可思前想后,又舍不得这种如蛛丝般细微的希望,说不定,他将来还得和“满塬红”凑合呢!可这种将来……

  张彩娥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来过,这是因为两个警察到她娘家,说她给刘天有的鸡场造成了很多损失,罚了她五百元赔偿金的原因。当然,天有连一分钱也没有得到,警察没有要他的报案费,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张彩娥就如同一只狼,就在天有生活丛林的边上,她让天有紧张,让天有每时每刻都生活在不安与恐惧之中。而她自己,却生活在饥饿之中。

  家中没有了经济来源,张广仁不得不重新考虑钱的问题。他见张彩娥变不成白花花的银子,就失去了对她的“父爱”。他先是指桑骂槐,借鸡骂狗,后来干脆在饭桌上甩筷子,摔盘子。张彩娥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也侍候着她那个没脑子的娘家妈。她想起以前她给这个家里带来那么多的财富,现在自己却活得如此恓惶。有一次她忍不住嘟囔了两句。张广仁就骂她:“你给家里弄上的钱在哪里?这五间房能吃吗能喝?啊?你妈的这个烂怂冰箱光是个费电,我原先没有这个烂这我还不过了?”张彩娥被他骂得哑口无言。是呀,她给家里弄来的钱都变成了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而家里现在缺少的却是活钱,是那种能买来柴米油盐的钱。

  张广仁没有储蓄的概念,他一辈子只会吃喝,他是很典型的“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酒喝凉水”的人,在张小军横行塬上的日子,他过得如候爷般滋润,而现在,他就成了个泼衣-屁了。

  他是这样,张彩娥却不得不考虑全家的出路。我们知道她是个孝子,可这个孝子能为这个家里带来什么样的转机呢?

继续阅读:一百八十四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不是背叛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