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的大手笔搞完了,他们自上而下已经投入了一个全面备战的氛围中了;这下自然要把镜头从邻居家切换回来,看看荆州自家的情况。
话说孙权的这一仗出其不意夺取了江夏,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很快传入荆州!而此时,荆州方面又都在做什么呢?
荆州方面,刘表的大儿子刘琦在接到老爹病危的消息后,心里一痛,赶紧把所有奉命撤回荆州的水军丢在半路,自己火速赶回荆州。刘琦进了荆州,也不先去拜访后妈蔡氏,二话不说,赶紧往刘表这边来探看老爹的病情如何。
刘表自从秘密派遣伊籍去了新野后,心里轻松,病情似乎略有转机,人时常还清醒,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刘琦前来,一直衣不解带地伺候在老爹的周围,昼夜不离片刻。这是他的一片孝心,天地可感,但也恰恰为他自己免去了祸患——要知道蔡氏还一直等着机会除掉他呢!
过了三天,蔡氏一直无计可施。这天早上,忽然传来加急警报:江夏业已失守,黄祖老头已经被东吴给砍掉了!!!
刘表虽然神智不太清,但他在病中这段时间耳根子倒很灵,当下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赶紧把负责守卫江夏的刘琦招到床边,连喘着大气追问:“你怎么搞的?让你守江夏,你回来前怎么不好好布防?!”
刘琦也是稀里糊涂——全军撤防回师荆州城的命令不是你下的吗?你问我?——大概觉着老爹大病一场,记性不好,忘了也有可能;刘琦便把上述自己接到撤防命令的事情从头到尾到老爹重述了一遍。
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刘琦回来都已经三天了,怎么现在才给老爹报告这个消息?
原来,刘琦出于孝心,怕老爹得病心情烦躁,多说话影响老爹精气神,于是除了每天动问一些病情方面的话之外,并不往其他方面扯,更不会怀疑这件事背后的内幕;加上蔡氏做贼心虚,也一再叮嘱刘琦不要谈政治上的事;因此,刘表没问,刘琦也一直没说。——尽管他的内心对这条命令也是一肚子疑惑。
再说病中的刘表听儿子仔细讲述了前前后后的事情,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顿时怒气中烧急火攻心,大叫了一声,就已经昏厥了过去!(废话,让你碰上这么一个做事一点不考虑后果的嫉妒女人做老婆,为了争家产却把你的家产败了个光——你看气不气得死人!)
刘表出此状况,蔡夫人就是个死人听到这么大动静也会赶过来!她一看老公昏死过去了,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却多出来个心眼。这婆娘果然够腹黑,这种状况,她居然不先救老公,反而心生一计嫁祸于刘琦——她揩了把泪,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拿手指定刘琦,一口咬定就是刘琦这个“逆子”将他老爹给气死的,而且决不容分辨,立刻拉出去砍了!
心狠手辣的婆娘做的果然够绝:她首先让人把刘琦捆绑起来拉了下去,然后马上把自己的死党蒯越找来,吩咐他监视行刑(意思是不容走脱);接着又传令弟弟蔡瑁火速召集士兵把四个门都守住,外边一个人都不准放进来(意思怕其他人进来求情甚至劫法场)。——后妈心比炭黑,这厮是活生生要把刘琦秘密做掉!
蔡瑁接到命令,当然不说二话。他马上把进来尚在为老爹泣不成声的大公子刘琦监押起来,全身上下捆得跟个粽子一样,背后插一根长标(“明梏”),上面大书“逆伦弑父斩犯一名刘琦”的字样,一下就给塞进了大荆筐里去,由四个人倒着抬着往出走。
诬陷栽赃,暗做手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刘琦无论如何都死翘翘了——可惜,恶人的计谋永远不会得逞,好人总会在身陷囹圄之际迎来转机!这边刘琦才被押着出了府门不远,蔡瑁等就远远看到一对强悍精壮的队伍,大概有好几百人,朝着府门而来。前面三人跑得快,早已飞奔到眼前;等三人跳下马一看,奸贼蔡瑁登时吃了一惊魂飞魄散——前头的是上次那位猛将赵云,自己方面的伊籍跟在后面,中间的,正是差点被自己整死的刘备!(冤家路窄有木有!)
蔡瑁当即就被吓傻了,可也没有办法,既然碰上了,只好硬着头皮前来打招呼。(可能这货还想跟上次一样耍奸溜滑,蒙混过去。)刘备看见后面被捆绑的是他的大侄子刘琦,不知道什么情况,赶紧让赵云去把他解开。将死的刘琦看到刘备就像看到亲人一样难过,赶紧向他哭诉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蔡瑁越发不安了,见自己一伙的阴谋败露,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转身准备逃跑。刘备听完早就火了,一看这厮想跑,正准备大喝一声把他吓住;而赵云心急,也早一把把他从后面揪住衣襟给拽了过来!这厮没跑成,甭提有多沮丧了。刘备让赵云抓住蔡瑁,伊籍救护着他的少主人,一行人一起进府,先来看刘表到底是死是活,再作打算。
再来看不省人事的刘表。话说这老头刚才差点都死过去了,这时候一口气顺了,又慢慢缓了过来,再隔一会儿,眼睛也能睁开了。他起来一看,什么情况?才多久功夫,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情况?只见老婆蔡氏带着他的小儿子刘琮以及各种女仆、丫鬟等围着他哭泣,单单不见大儿子刘琦!
刘表心里一惊,说不出什么滋味:“唉!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你们就别伤心难过了!——对了,琦儿呢?”
蔡氏生怕老公察觉出来异样,赶紧胡乱搪塞:“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就先好好歇一会儿,别一醒来就急着喊琦儿。有啥事我们母子在呢。”
刘表虽然不知道蔡氏对刘琦下毒手的事,可也一直知道这位老婆的心思;现在看这情形,知道她到现在还贼心不死,不觉老泪纵横长叹一声:“唉!——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让伊籍去新野去请我义弟刘备了,到时候就让他来接替我做荆州的一把手吧!”
蔡氏听了一惊,愣了片刻之后,脸上马上显出怒色——显然这个出乎意料的大结局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蔡氏这一系列变化全被刘表看在了眼里。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偏爱琮儿,一直想尽千方百计要除去琦儿,好让琮儿顺利接我的班——以后千万别再自作聪明了!我问你,现在琦儿去哪儿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待会儿我义弟来了,我看你们母子如何面对他!”
“听我的劝,现在荆州一把手的位子我已经交给我义弟了,你以后就不要再难为琦儿了!好好照顾他,你毕竟是他妈。——别气我,让我留一口气,待会儿给我义弟交代一下我死后的大事,再把你们母子托付给他照养。好么?”
听完刘表这番将近挽求的话,蔡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浑身不自在。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丈夫点破,而荆州的位子居然给了那个刘备!可她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刘琦已经被自己给宰了,这可怎么好?……蔡氏顿时惶恐不已,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说完这些,刘表已经气若游丝了,他蜷着身子大口大口喘气。此时,刘备也正好带着刘琦走了进来,伊籍在后面跟着;至于蔡瑁,则被赵云监押着站在门外边。刘表本来已经快撑不住了,这时候突然见到刘备,自己苦等的人终于来了,心里一喜,顿时有了点精气神;便赶紧点头示意让刘备走近床前坐下。
不等迷惘的刘备反应过来悲伤,刘表已经流着泪拉着他的手开口了:“老弟呀!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荆州的身后事问题。——你也知道,汉室宗亲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了(刘表、刘备、刘璋),我现在活不成了,得赶紧为荆州找条后路;等我死了,你就接替我当荆州地区的一把手,一定要以重新振兴我的大汉的皇祚为目标!”
还没说完,刘表脸上的眼泪就淌满了。刘备心里伤感,几天不见,物是人非;加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怎么好意思趁这个时机占据了人家父子的荆州呢!于是,我们的大英雄刘备也流着泪诉道:“快别说了,老哥你要好好保重!我坚决不敢有这个非分之想!退一步说,万一你老兄不行了,我也要好好辅佐着你儿子守地盘呀!”
一看刘备推辞,刘表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我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们根本没一个是那块料!这件事我已经反复思考过了。人心本自私,要不是为了大局,我又何苦把自己的基业不留给儿子留给你呢!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只是从此以后,他们孤儿寡母,就要靠你老弟来替我照顾了!”
刘备还在拼命摇头,刘表却不管他,只管把刘琦、刘琮两个儿子叫过来让他们跪在床下;然后让刘琮去把荆州地区一把手的专用印章(州印)拿出来交付给刘备。蔡夫人虽然心里恨得痒痒,但也无可奈何。
刘备还是一个劲推辞,不过已经有上一次在徐州的经验,一回生两回熟,所以这次推辞的也不是很决绝。
刘表又回头嘱咐刘琦:“你一直很孝顺,爸很满意;记着我的话,别给你妈(蔡氏)记仇!你以后要像对待我那样去对待她。至于你弟弟琮儿,他还小,你当哥哥的要时时教育着他。千万记得!”刘琦哭着答应。
再准备给老婆蔡氏交代点东西的时候,不料舌头僵硬,刘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顿时两脚一蹬,上了西天!
——刘琦已成年,父死之殇表现得比谁都悲切,一直哭倒在地上;刘备本就伤感,加上又受人家这么大恩惠,想起这位义兄的好,当即也痛哭不已;蔡夫人作为刘表的老婆,也自然要号泣着为老公举哀;情之所至,甚至连小小孩刘琮也都趴在地上大哭不止。
这是英雄殒命的哀伤,生命消逝的悲恸。此情此景,不容你不下泪。
虽然刘表这个人不怎么样,但一方军阀的死去,我还是得说点什么:
他是名士出身,“江夏八俊”的名声远扬四方;但他却偏偏又是一方诸侯,掌管着一个地方几十万人口的死生大权。命运作弄,把一个本不该在此位子上的人生生按在乱世荆州的刀尖上,却又偏偏让他胸无大志,立意自守。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很多值得我们可圈可点的地方——
在他掌管荆州的十几年时间,也曾恩威并着,招诱有方,使万里肃清,群民悦服。不惟如此。他还开经立学,爱民养士,从容自保。即便在跟其他军阀纠缠争斗的间隙,他也曾远交袁绍,近结张绣,内纳刘备,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称雄荆江,先杀孙坚,后又一直坚抗曹*。——在东汉乱世争锋的天空下,他算半个英雄。
只可惜他自己本身性格方面略有欠缺,心里多猜疑妒忌;加上是读书人出身,喜好坐谈而没有大志,只想保住他荆襄九郡的地盘就足够了。后来更是因为宠幸蔡氏这个不贤之妻,甚至临死的时候还对她没有半句责难,才使得蔡瑁等人一直长期专权乱政,大儿子也差点死在这伙人手里——这是他的悲哀,也是由他的性格所决定的事情。我们不能苛求古人。
幸好在他临死的前一刻,他总算做了件正确的决定,执意坚持把荆州交付给了刘备,才没有被孤儿寡母卖掉;这也算是他明智的一点吧!
——逝者长已矣,他独特的记忆将在乱世的天空永远定格,没有人能够抹去。
好了,哀伤完了这位悲剧英雄,我们再把目光投回当时的现场。
正在这一片凄惨惨的肃穆氛围中,有人来报,说军师诸葛亮已经前来,随他一起到来的有五千士兵,全都沿城屯扎,已经把这座荆州城全部围定了。(诸葛亮的准备不可谓不充足!)
随后,伊籍便起身请新老板刘备先生起来出厅料理政务。刘备这时候已经哭得快成泪人了,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事!没办法,只好让诸葛亮先临时主持州里的大事,自己先为这位可敬的义兄治丧,亲自负责他身后的一切丧葬事宜。
刘备仁慈,那位作恶多端的蔡瑁也被放了回去。可现在已经是刘备的天下,蔡瑁再居心叵测,凭他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在刘备处理丧事的这几天,伊籍趁机向诸葛亮推荐荆襄的贤才“马氏五常”:其中最小的那位叫马谡,字幼长;最有才学的那位,眉毛中间杂着白毛,叫马良(不是神笔马良),字季长,甚至还有一句谚语叫做“马氏五常,白毛最良。”
随后,诸葛亮试着召来两人谈话,发现果有才学,便暂时征聘为从事(文书)。
一直等刘表的丧事都办完了,诸葛亮才往请求老板刘备出厅受贺。刘备这时候也当仁不让,先做了一番大的人事调整:
荆襄九郡每个郡的太守,都要做一番变动和改换。伊籍大功,加上人也贤良,就命他为巴丘太守(岳阳市长),迅速赶赴巴丘,去抚慰刘琦扔在半路的所有水军,打扫黄祖大败以后留下的烂摊子;
大公子刘琦接领江夏太守(武汉市长),仍旧管领所有水军,暂时驻扎在巴丘,等把江夏从东吴孙权手里夺回来,再去本地就任;
其余七个地方:马良为零陵太守(永州市长);马谡为桂阳太守(郴州市长);关羽为襄阳太守(襄樊市长);张飞为南阳太守(南阳市长);魏延为长沙太守(长沙市长);糜竺为南郡太守(荆州市长);蒋琬为武陵太守(常德市长)。
剩下黄忠年老,负责屯扎在新野;赵云负责时常视察各个地方。徐庶安排在襄阳辅佐关羽,庞统在南阳辅佐张飞。其他刘表手底下的官员,各仍职守不作变动。刘备本人,则自领荆州牧(两湖省长),跟原来一样,打份报告给中央,让上面知道一下事实捎带作以承认。
干完了这些大政安排以后,刘备又专门派人去新野把徐庶的老妈接到荆州来,然后让这位蛇蝎心肠的蔡夫人与之一起同居,便于朝夕引导,无形中让蔡氏改邪归正,明白大义。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遂与之化矣”,就是这个意思。
至此,荆州换了新主人,也迅速获得了新生,一应事情都耳目一新、井井有条起来。刘备这条游荡半生的困龙,还是入了大海!
不知此种情形,对当时天下的走势又会起到什么样的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