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崔颢《登黄鹤楼》
这是一首抒情怀古诗,这两句是写实,诗人站在黄鹤楼上,给我们描绘了一个空明、悠远的画面。——可惜,在彼时的大汉,还没有此楼。开头用这两句诗做引子,是因为本节的故事恰恰跟鹦鹉洲有关系。
接着上节的内容。在甘宁等人身陷重围的危急情况下,周瑜大部队的到来无疑给了前部突击队以巨大的精神力量。而正在勉力支撑的甘宁看到这一幕,也顿时有了精气神;为鼓舞全军的士气,他迅速登高一呼:“大部队来了!”
结果,他这一喊,其他各部小船上的吴兵听到后,也迅速勇猛百倍,刹那间脱胎换骨,全力向外扑杀。外面丁奉、陈武分别率领的左右翼也纷纷冲了上来,吴兵士气大盛,简直人人奋勇,个个争先。——这下,势头倒转,又该我们的江夏兵倒楣了!
周瑜的大部队加上甘宁的敢死队,直杀得江夏兵血流成河,尸横江底;夏口逃过来的船又一次夺命而逃!(跑上瘾了咋的?)黄祖派来的两个先锋陈就、邓龙抵挡不住,被甘宁一刀一个,迅速砍死了账。后面押阵的大将苏飞一看势头不好,马上落荒而逃,旁边丁奉催动战船前进,拦路挡住拼杀;还没打几个回合,苏飞不敌,被丁奉一下用渔网网过来装进了囚车里,等到时候抓住了黄祖再一齐发落!——好歹还留了他一命。
这边打得是热火朝天你死我活,黄祖那边在城头上早已看见了一切。他发现风向对自己一方严重不利,何况自己一方已遭惨败,登时就慌了,赶紧传令手下人去关紧城门!(看看这出息,人家打来了你躲家里把门关起来人家就不进来打你了?!)
而正在此时,又有探子来报:东面、南面两方城外,各有东吴的军队从陆路杀了过来,不知道共有多少;一路打得是会稽董袭的旗号,一路是汝南吕蒙的旗号!——黄祖大惊,看来对方早做好了准备对自己三路夹击!这厮正准备猫在家里关紧城门呢,一听此讯,马上心慌意乱,但他也明白这下绝对守不住了;眼看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乎,一阵忙碌,黄祖等人急急忙忙放弃江夏城,跑出去躲在没有派出去作战的留守坐舰里面,迅速扯起风帆,朝着鹦鹉洲方向全速奔逃!——到这里,各种迹象表明,他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他估摸着江夏这会儿肯定丢失了,心里很是惴惴不安,又庆幸自己幸好老早跑出来坐这条船跑了,要不然可就杯具了!就这样来回思想着,终于到鹦鹉洲了。这时候已经黄昏时节了,风渐渐小了一点。没了风势,只好靠水势了;可惜黄祖逆水行舟,上游水势汹涌,他的船眼看就要被冲下去了。
水势不给力,黄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到这时候了,他也一心慌乱了,只好自己出舱来死命划桨。不料,黄祖无意间回了下头,突然发现后面不远处,居然有只小舟撵了上来,还一边划一边喊:“别把黄祖给放跑了!”
——这下真是要死的节奏了。而黄祖船上的兵一听有人来追,全都四散跳下水逃命去了,谁还管得了黄祖!
黄祖成了光杆司令,可偏偏还有小船上追兵追来,他已经彻底快陷入凌乱了。定了定神,他心知不好,便已经悄悄打定弃船登陆的主意,趁个空子,迅速往岸上一跳,拔脚就是个跑!
黄祖一跑,后面追来的小舟里的人也全都冲上了岸;并且,还有一位将军冲在当头,拿着剑就是个狂追!
——追来的那位将军是谁?黄祖很迷茫,你我也很迷茫。经过笔者多方位查证才知道,原来,来追的这位便是周瑜的前部先锋、猛人甘宁!
那么,甘宁又是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话说甘宁那阵子在长江上首先砍死了吕公,替孙权报了大仇;然后又杀了陈就、邓龙等,抢了首功,加上又夺了夏口好多地方。他寻思自己本是个降将,反正功劳也不少了,夺取江夏就应该让给其他的东吴本土将官去立功;所以自己只在江面上一味截杀余兵,抢掠船只,并不下船登陆去占取江夏。正忙呢,忽然有一个小兵前来报告说,他看见一个大船乘风扬帆朝着上游逃命去了,搞不好就是黄祖!
甘宁不信,但也绝不放过这等机会,便亲自带一小撮人驾着小舟追来。追到半路,已经认清确实是黄祖的坐舰无疑了,甘宁这下更不可能放过了,便越发追得紧了,一直赶到了鹦鹉洲边。看见黄祖登陆逃命,他才赶了上来。
——这下场面热闹了!黄祖在前面拼命地跑,甘宁在后拼命地追,俩人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前后狂奔。一直追到了一座大坟面前,黄祖一看跑不了了,便跑到墓背后藏起来了。甘宁追到墓旁边,不见了黄祖,也知道这厮肯定藏在墓后边了,便绕着墓来搜查。黄祖一看藏不住,便又蛇行跑回了墓前。——结果,触目惊心的一幕发生了!
黄祖这厮跑到墓前,忽然感到眼前一亮,仔细一瞅,却原来是墓门前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清晰地刻着七个大字:汉处士祢衡之墓!!!——这下彻底把这厮给吓懵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做一丝动弹。
——如果大家印象好的话,就会记得祢衡这个人正是当年被黄祖这厮一怒之下给砍掉的;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黄祖今天走投无路,居然又跑到了他的墓边来了!(谁让他朝着鹦鹉洲跑的!)黄祖心里有鬼,登时惊惧不已。可是他再一听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貌似那位将官又追过来了;黄祖一回头,才看清楚来人正是被自己*走的“水贼”甘宁!仇人加仇人,自己完蛋了!
没办法,黄祖只好硬撑着脸皮问甘宁:“你当年也是在我手里混过的,今天何苦要这么为难我呢!”
甘宁并不买账,啐他一口:“呸!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年在你手底干的时候,多次立功,你只一口咬定我是水贼,生生把我*走。今天你还要什么好说的!”
听到这句,黄祖的心已经彻底死了。祢衡也罢、甘宁也罢,不管咋说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到现在,他还指望谁救他呢!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这厮也不跑了,只一手抚着墓碑,仰天大喊了一声,拔剑抹脖子,自杀死在了祢衡的墓前!(死的挺悲壮,可是又能怪谁呢!不知道祢衡在天有灵,会作何感想?)
但不管怎样,黄祖已经确确实实死掉了,有他的尸骸为证。甘宁也懒得跟一具死尸纠缠,当即往前面割下了黄祖的脑袋,拿着回去报功了。
再回过头来说说江夏方面的情况。话说周瑜的大部队登上岸以后,惊奇地发现城门大开(黄祖跑路的时候开的),马上一拥而入,东吴兵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江夏。陈武一直冲在前面,提着刀就冲上了城头来砍黄祖,却找不见黄祖人。没办法,只好先挂起东吴的旗号,派人报告大都督周瑜,请他定夺;周瑜也欣喜异常,一起等候孙权的后军前来。孙权终于到了,周瑜把一切都简单想孙权作了汇报之后,邀请孙权进城,安定民心。孙权大喜,让人击鼓鸣钲,整队而进,而百姓也都夹道欢迎。——不用说,这是胜利之师,这是勇猛之师!
等孙权和周瑜都进城坐定了,来人又报董袭和吕蒙两路人马也已经到了。孙权当即下令先驻扎在城外,跟外面的水军一起呼应;而且,大军不日后将凯旋回归,外面的军队就不要进城了,只要严格把守陆路,防止黄祖这厮换装逃脱要紧!当然,孙权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在安置军队的同时,他也一面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可以惊扰百姓!
干完了这些之后,孙权才开始论功行赏。此次出征的将官们纷纷上报自己的功劳,你争我抢之下,孙权却发现唯独少了甘宁一人。——他跑哪里去了呢?周瑜赶紧让人到各营去查看,也都找不到他。一直到二更天的时候,才有人来报说甘宁渡江回来了,并且直接带回来四颗脑袋!
甘宁来见孙权,众人听说吕公、黄祖两人都被甘宁一人给弄死,以致建立奇功的消息后,都震撼不已。孙权更是激动,不由地下账迎接。他拉着甘宁的手惊喜万状:“你辛苦了!——我不为得到江夏而高兴,高兴的是能得到你为我报仇雪恨啊!哼,这两个狗贼也会有今天?!”
周瑜也高兴地附和:“甘将军你可谓英雄盖世,为老大报了大仇,我实在惭愧!”甘宁逊谢不迭。
对送上来的四颗人头(吕公、陈就、邓龙、黄祖),孙权很有想法:把它们都用木匣子装起来,等到时候回了江东拿到老爹孙坚的灵位前面祭献!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之后,孙权宣布重赏三军,当即拜甘宁为都尉,领柴桑太守(九江市长);其他人也都各有封赏。忙完了这些,孙权留董袭率一部分人守卫江夏,自己则和周瑜等大军回师江东。
话说那位被丁奉活捉了的苏飞,因为以前对甘宁有恩情,便偷偷找人向甘宁求救。甘宁是个大丈夫,饮水思源,当时一听这话就慷慨表态:“恩人对我那么好,就算他不说,我又怎么可能忘了呢!”
果然,一等大军回到了建业,孙权就命令将囚车里的苏飞砍头,并上黄祖、吕公、陈就、邓龙四颗脑袋一块儿祭献。甘宁闻讯,赶紧闯进去见孙权,磕头哭诉:“当年要不是苏飞保全我,我早都死翘翘了,哪里还能为您效力呢!现在苏飞有罪,我受恩于人,不能见死不救;特来请求您允许我以辞还官爵的方式来赎掉苏飞的罪过!”
孙权很大度:“哦,他既然对你有恩,那我就为你赦免他好了!只是,我赦免了他,他要是再跑回去了咋办?”
甘宁磕头发誓:“您放心!苏飞得到了您的特赦,一定会感恩万分,死心塌地为您效劳——怎么可能再跑回去呢!您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以神的名义发誓:要是他跑了,我愿意将我自己的脑袋送给您来祭献!”
到这地步了,孙权只好赦免了苏飞,只将其余四个人的脑袋拿去祭献他老爹的灵位。祭祀活动搞完之后,孙权把所有的文物大臣都召集来举行庆功宴。
本来这是一件颇为皆大欢喜的事情,结果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庆功宴上,却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甘宁无疑是这次战争立功最大的人。正在喝酒呢,突然座位上一个人大哭着跳起来,拿起剑朝着甘宁就是个猛扎!——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甘宁本人赶紧慌忙举起椅子来迎敌。上面的老板孙权也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初甘宁还在江夏的时候一箭射死他爹凌*的那位凌统先生!
——事情到这儿就明了了,原来,凌统今天见到甘宁,何况甘宁还以首功的身份意气洋洋,心里的不忿是难免的,他就是专门跳出来报父仇的!
孙权一看手下快出人命了,赶紧让人把发飙了的凌统拉住,跟他好言相劝:“小凌,你消消火!当年甘宁虽然把你老爹射死了,可是我当年也很难过呀!那时候都是各为其主,甘宁为他主子黄祖尽力也是有情可原;他现在投降了我们,肯定也很后悔这件事!所以,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还能再找旧仇呢!听话!实在不行,我的面子你也不给?”
按说领导亲自发话了,这个面子是无论如何也要给的;但是血海深仇,实在不能这么算了——凌统表现得很壮烈,一看领导出面调停,他当场磕头大哭:“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您叫我怎么能不报?!”(那意思就是只差一句了:你说得轻巧!信不信他要把你爹射死了你还能这么大度?)
于是,虽然孙权和在场其他人都纷纷劝说凌统,凌统只是不依,一直怒目盯着甘宁。孙权见实在没办法,只好马上拨给甘宁五千士兵,外加一百只战船,让他去替换董袭守卫江夏,来避过凌统。
这件小事就这么收场了。毕竟杀父之仇,包括孙权在内的其他人也都能理解,谁也没有责怪凌统;甘宁本人也心里很过意不去,因此,接到命令他并没有说什么,很痛快地就往江夏接替董袭去了。为了安慰凌统,孙权又特意加封凌统“承烈都尉”的官衔,凌统也只能把心里的那股恨暂时压了下去。
自此以后,东吴方面开始积极制造战舰;除了江夏要死守以外,还特意分兵加固江防。此外,孙权又命叔叔孙静带一支军马镇守建业,自己亲率大军屯扎在柴桑;军都督周瑜也被调往鄱阳湖训练水军去了。总之,全东吴上下都掀开了积极备战的浪潮。
——再回过头来简单评析一下这场战役的前后始末。
可以说,这场战役对东吴而言,其作用是巨大的。当然,我说的作用不仅仅是指为孙权的老爹报了大仇,而且,更大的意义在于此役还更进一步加速了东吴迅猛发展的步伐:这一仗以后,江东上下都倍受鼓舞,争夺天下开创基业的宏伟蓝图在每一个人心中都越发清晰;而夺取江夏,东吴进*荆州的前哨又往前推进了一步,江夏就像楔进荆州中部长江下游的一颗钉子,吴兵随时都可以让荆州方面不得安宁!
而黄祖,则的的确确是死有余辜。他和镇守夏口的吕公,在这一仗中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局面。周瑜的三路周密部署加上东吴的全体出动,人家的大军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两人还没有得到音讯——这样子怎么能够取胜!
所以,就算有水势的作用和先头的人多优势,黄祖的败亡也是最终难免的。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厮以前砍了大才子祢衡,落下个不能容物的罪名;结果他死的时候却恰恰夺命而逃跑到祢衡的墓前——是命运注定还是天道轮回?“芳草萋萋鹦鹉洲”,祢衡泉下有知,应该可以瞑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