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日后,罗县丞带着罗正英来到萍城理工学院。
这是罗县丞第二次来到这里,与第一次相同的是,他这一次来,依旧是悄无声息,连地方里正都不知道。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他这一次更是连轿子都没有坐。如果是那天来,他便坐轿来了,而今日,他和罗正英竟是坐了个简陋的马车,一路来到了萍城理工学院。
罗正英不过十六,是罗县丞的独子,正所谓老来得子,罗县丞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个儿子,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好在这儿子自小聪明,倒是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骄娇之气。这也跟罗县丞平日的工作处境有关,他虽贵为萍城的二把手,事实上的一把手,然而地位毕竟并不稳固,因为县丞这个职位并不是由朝廷所任命,而是由知县确立,再上报朝廷批准的。倘若得不到某一任知县的赏识,只怕登时就会倒下去,要知道,眼睛盯着县丞位置的,可不止一两双。
因此,虽然他表面风光,背地里却是战战兢兢,步步小心。
因此,在人前人后,他始终笑容满面,圆滑无比,绝不轻易得罪任何人。这就使得他的人缘特别好,这十多年来,也才能够始终屹立不倒。
在他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态下,罗正英不知不觉地也养成了内敛沉稳的性格,作为萍城衙内,他本来是可以飞扬跋扈、横行霸道的,但他没有。非但没有,他平日多数时间都是在家中读书,少有外出的时候,更不要说出门惹事了。这在衙内中间,可真是异数啊。
他们到达学院的时候,学院正在上课,不时有朗朗读书声传了出来。但这种书却不是读的经史子集,而是其他没有听过的一些知识。
学院有门卫,罗正英将门贴递过去,那门卫便道:“许院长吩咐过了,罗县丞随时来,随时可以进去。进去后随便看,没有限制。”
罗县丞怔了一下,敢情这位不给通传啊,这是让他自己进去找人了。信任倒是信任了,可自己毕竟身为县丞,这满学院地四处找人,也未免有点不像话了些。
还没有想毕,那边便过来了一人,笑道:“县丞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罗县丞识得那人是王子凌,是学院的负责人。他第一次来时便认识了此人,为人颇有才干,给罗县丞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他也笑了笑道:“冒昧前来,多有打搅了。本来想几天前就来的,只是临时有了急事,脱不开身,故而拖延到今日。本想进去找许秀才的,却正好遇上了王秀才,如此正好,省得四处找人费工夫。”
王子凌笑道:“正是门卫通知学生,学生特意前来迎接县丞大人。因许院长正在授课,一时脱不开身,所以委托学生代为招待。请县丞大人不要见怪。”
罗县丞很奇怪,门卫通知了王子凌?不象啊,刚才看他在门房里并未动身,也未喊叫,这是如何通知出去的?
他心中有疑惑,却并不说出来。但罗正英少年心性,虽比一般同龄人要稳重一些,到底脱不了好奇心理,便抢着说道:“刚才并未见门卫有任何通知,王秀才是如何知道我们到来的?”
王子凌看着他笑道:“这位便是罗正英罗世兄吧,久闻世兄一心在家读书,学问非凡。今日见了,果然英姿勃发,大有县丞大人家风。”
这番话说得罗县丞非常高兴,心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王秀才的才干果真是名不虚传。
罗正英道:“小弟年齿较低,当不得世兄二字,王兄便叫我正英就是。王兄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王子凌道:“其实答案很简单。学院门卫处安装有电铃,只需按动一下,我在办公室里自然就可听到铃声。我们事先早有规定,长按几下和短按几下可以组合成多种含意。我只需根据铃声就可判断出门卫处有什么事情发生。”
罗正英大为惊奇,说道:“电铃是什么?居然还能通信。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奇妙的事物,我今天倒是要见识一番。”
王子凌道:“罗兄弟要看,尽管看去,若是要学,学院更是热烈欢迎。”
罗县丞在一旁听了,心说,这一招高妙啊,以英儿的心性,有如此奇妙事物,哪有不学之理。看来,今天我未到之时,这学院里面便已经是准备多时了。这一切,都是安排了让英儿来看的啊。
心里这样想着,却并未表现任何异样出来。
当下,由王子凌陪同着,罗县丞和罗家英兴致勃勃地参观了萍城理工学院的众多新奇设施,从电铃到电灯到各式各样的电动机、发电机以及各衍生产品,包括自来水等等,当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王子凌还引他们去五楼实验室参观,不出意料,引起了罗正英一阵接一阵的惊呼。
太惊奇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如此奇妙的知识,还有如此奇妙的应用。眼看着那些在书上描述的一个个符号就这样从纸面上走了下来,化为了现实,不用说罗正英第一次见,就是王子凌在这里这么久了,每每回思这一切,都忍不住要惊叹一番。
至于罗县丞,他对这些其实兴趣并不是太大,但是眼看着儿子那么高兴,加上那些东西确实全部都是巧夺天工、神妙非凡,所以也跟着看得很高兴。
下得楼来,正赶上下课,要吃中午饭了。学员们三三两两地从教室里出来,一个个大声的讨论着书本上的知识,讨论到热烈处,甚至有人面红耳赤的争吵起来。四围的学员们却是恍如未见,仿佛这种现象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罗县丞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王子凌说道:“他们刚刚学了一节关于电磁波的知识,对于电磁波的一些特性,两人有些不同的意见,所以便由讨论发展为辩论了。不要去管他们,他们辩论清楚了,就没有事了。”
罗县丞说道:“这有什么好辩论的。如果学的是圣人之言,那圣人怎么说都是对的,听圣人的话自然不错。怎地这学院里学的东西还有各人理解的不同么?”
王子凌道:“那是自然,有些人学得深,有些人学得不甚明白,自然就会有理解上的差异。相互辩一辩,可以厘清知识上的一些理解误差,对辩论双方都有好处。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就算是圣人之言,那也未必不是众说纷纭,何时有过统一的标准?我朝历来尊崇程朱理学,可在程朱之前呢?莫非学的便不是圣人之言?”
罗县丞还待再说,那罗正英已是满脸兴奋的说道:“好啊,这种方法真好。两个人互相探讨,果真能够加强学习理解,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真是天才。”
儿子都这样说了,罗县丞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时有一个学员忽然举起一个纸牌,大声说道:“各位同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本人将在118大教室举办一场关于经典物理学的讲座,有兴趣的同学请准时参加,座位有限,抢不到座位不要后悔。”
周围还几个助威的人,纷纷说道:“陈文韬学长是第一期学员,物理成绩极为优秀,现在还是五楼经典物理研究小组的小组长呢。他的讲座大家平时可不一定听得到,机会难得,要听的赶快过来领票啊。”
听到陈文韬的名字,那些原本都要往食堂里赶的学员们“呼拉”一下围拢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叫道:“我要票,我要票。”
那阵势,几乎要将中央的陈文韬他们挤成肉酱了。急得陈文韬在中间扯开嗓子喊道:“大家不要挤,大家不要挤。”
罗正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问道:“陈文韬是谁?怎么这个阵势比那抢花魁还要热闹?”
王子凌还没有回答,在他身边经过的一个学员已经抢着说道:“这位兄弟是新来的吧?连陈文韬都不知道?”
罗正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连新来的都算不上。
那学员倒不在意这些,说道:“陈文韬学长还不止刚才那人说的那么简单,你知道现在亮遍整个学院的电灯和发电机是谁弄出来的么?就是王子凌主任带了一个精英五人组搞出来的,这陈文韬学长就是其中的一员。”
“精英五人组是什么?”
“精英五人组啊,”那学员一脸的神往,说道:“全体学员的榜样和努力追求的目标,每一个学科都会设立一个精英五人组,这些人全部都是这些学科中的佼佼者。精英五人组每半年评选一次,被选中的人都可以直接进入五楼实验室当实验员。这些还不算,只要被选入精英五人组,那这半年的月俸就从二两银子直线升为二十两银子。光是为了这个,大家也得拼命往里面挤啊。”
“这个评选是怎样评的啊?”
“全体学员先投票,票数最高的十个人再由学院组成的专家委员会进行考核,考核成绩最好的那五个人就自动成为精英五人组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