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利弊,许慎言最终选择购买民铁。为了提高铁的质量,许慎言制造了几个坩埚,用焦炭将铁重新炼了一遍,再加入各种合金元素,这样炼出来的就是钢。其强度、韧性、抗氧化性、耐磨度等诸多方面都远胜于官铁,而且经过熔炼,许多设备部件可以通过铸模直接铸出来,经过淬火等后续步骤,就可以直接用来组装设备。
在炼钢时,许慎言命所有前来支援的学员全部过来,学习怎样炼钢。这些学员都是精选出来的佼佼者,理论知识普遍都学过,但是亲自炼钢还是头一回。好在他们远没有后世学生的骄娇二气,即使在这七月流火的季节,守候在高温的坩埚边,也没有人叫苦叫累。
当然主要*作还是贺小勇和他的那班铁匠兄弟来完成,学员们主要还是打下手。无论学什么东西,都是应该循序渐进,在实践中逐步完善的,一蹴而就是不现实的。许慎言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他们成长起来。
铁的问题解决以后,设备的制造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有了制造那套简易设备的经验,事情就顺畅了很多。
除了那些主要设备,辅助设备也不少,有些设备许慎言是见过的,他可以画出一个基本的图样出来,经过众人讨论完善以后,就可以开始制造。有些设备则连他也没见过,制造方法自然是不懂的,他只能提出一些基本的原则,以及需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然后发动大家一齐开动脑筋,进行设计。在这个时候,许慎言就非常庆幸自己当初开设学院是一个多么好的主意。轻视古人是最要不得的啊,他们一旦学习了现代知识,绝对不比后世所谓的高材生差,特别是那些进入了实验室的学员,对知识的领悟程度更是极高,他们通过实验室中的研究和实践,能够提出很多许慎言想不到的东西。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三个多月,眼看着厂房矗立了起来,眼看着设备一件件地被制造出来,并安放到位,老实说,亲身参与进来的所有人都有一种由衷的自豪感。
许慎言对这种生活很是满意,他每天到工地上去走一走,看哪些地方还有要改善的,然后与新选出来的那些小组长们谈一谈话,了解他们有哪些需要解决的问题。经过三个多月的考核,这些选出来的小组长们都是一些比较有能力的人,胆子大,有见识,头脑灵活,接受知识比较快速。一共选了五十个小组长,不仅有荷尧窑的老窑工,还有新招进来的工人。在总共一千二百多名工人中,选出五十个人,选取的比例还是比较高的,二十多人里面就选出了一个,以后荷尧水泥厂的组长和车间主任人选也将从这五十个人里面择优选拔。
不出意料,李石头也被选中为小组长。他被选中当然不仅仅是那一天在许慎言面前露了一脸,而是确实比较有能力。他为人颇为较真,做事一丝不苟,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厂房外面抹石灰,如果要求抹五层,他绝不会只抹四层,而是认真地抹足五层为止。这个素质让许慎言惊叹了好久。
要知道中国从来不缺聪明人,有些人甚至聪明到偷奸耍滑的地步,后世将这些称为民族劣根性。鞭挞讨伐者有之,痛心疾首者有之,悲观哀叹者更是有之。不外乎是中国从此无药可救云云。
但许慎言并不认可这一点,民族劣根性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在清朝之前,国人的精神面貌明显不同于后世,奴性远少,诤言直谏者多,就算是普通百姓中间,也普遍有那一种乐观向上的风气,正所谓泱泱中华,大国风范。小毛病确实是有的,但绝不是不可纠正,只要社会风气普遍向上,那些小毛病都是能够改过来的。
在他的严格要求之下,学院和许氏工坊已经形成了做事一丝不苟的氛围,差不多就行、马马虎虎、将就等词汇在学院中被视为耻辱,许慎言希望通过这些学员的示范作用,在以后的岁月中能够开来,彻底改变社会风气,当然这个时间会比较漫长,也许要经过一两代甚至好几代人的教育才能见效。
不教而能做到这一点的,李石头并不是头一个,诸如贺家兄弟、方文等人都是这样,连韩十三都做得很好,这说明要做到一丝不苟并不难,甚至跟文化素质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石头做事一丝不苟,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死板的人,相反,他头脑灵活,善于思考,并能够提出一些改进意见。这一点在工人中也不多见,许慎言在陆子乔和何正林两人面前多有提到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还准备提拔。
许慎言去工地上转,身边自然少不了贺小花。事实上所有工人都认识了她,也猜到这大概就是未来的老板娘,有那大胆的,已经嬉皮笑脸地叫“老板娘”了。贺小花听了固然是眉开眼笑,许慎言听了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许慎言在后世是谈过恋爱的人,脸皮早就练出来了,对于人们的议论,自然是不动声色。他和贺小花相处近两年,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更是远超其他人,自然知道贺小花的心意,然而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表示。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他偏偏没有任何行动。
与他亲近的人都摸不准他的想法,要说他不喜欢贺小花吧,明显不是这样,再说若真是如此,你们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算怎么回事?要说他喜欢吧,那你给句话,将这件事给定下来也好啊,这样不阴不阳地拖着又是怎么回事呢?朝廷规定女子十四岁就可嫁人,贺小花今年可是十五了,就算在十八岁前,你不娶,她不嫁,但先给定下来也成吧。
大家全都是干着急,也没人敢去问许慎言。贺小花又是个粗疏的性子,对这些并不敏感,她只知道许心兰已经表态,那这事就有八成的希望了,再说她现在不正是每天伴在那个人身边吗?那个人对自己的心意,自己岂会感觉不出来?所以她根本不着急,每天穿花蝴蝶般在工地上转来转去,倒是给工地凭添了一份亮丽的风景。
十月初的时候,许慎言正估摸着再有两个多月就可以初步完成主要工程了,到时候可以先给工人们痛痛快快地放一个假,正好也要过年了,先让大家过一个好年再说。等过了正月十五荷尧水泥厂就可以正式开工,与此同时,荷尧小学也将会正式开学。
正估摸着呢,一骑轻骑忽然来到荷尧,给许慎言带来了一个消息。
消息是李贵才发过来的,只有一句话:“有人窥伺许氏工坊店铺。”
短短的一句话,却告诉许慎言一个残酷的事实:终于有人开始打许氏工坊的主意了。
许氏工坊店铺风光无限,名声极响,富豪官宦之家无不以拥有一套许氏工坊出品的水晶器皿为荣,特别是水晶屏风推出以后,以其华美的造型,透明度极高的材质,俨然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价格虽然高,订购的人却很多,以至于每每一到货,便迅速被人买走。生意之火爆,可见一斑。
算起来,在湖广、河南、江西、浙江四省,府或直属州就有五十多个,府州治所在地自然比较繁华,是许氏工坊店铺选址的首选。还有很多城市虽然不是治所在地,但手工业比较繁盛,或农业发达,历来都是属于富庶之地,比如郑州、湘潭、醴陵等地,郑州乃数千年古城,中原文化的起源之地之一,其重要性自不待言,繁盛程度,在河南省也是首屈一指。再比如湘潭,号称“工商十万,商贾云集”,商业繁盛程度直*应天府。醴陵则是靠着陶瓷和花炮,在大明全国上下都是比较有名的。
这些府州治所在地和重要城市,都是许氏工坊发展的目标。这一两年来,许氏工坊的店铺已经从两家扩展到两百多家,嘉靖二十七年以来,许氏工坊的产量已经连续翻番,不得不开始启用第三个生产车间,工人的招聘数量更是达到了六百人。每月销售额也达到了三十多万两,但这点销售额分摊到每一个店铺,却并不显得多,平均每个店铺不过一千多两而已,考虑到水晶屏风价格较高,每副就要五百多两银子,而工坊每月可出产一百多副屏风,光是屏风就占去几万两银子,而且这些屏风主要供应比较重要的商铺,那些稍微偏远一点的店铺能够分配到的份额便更少了。
总的来说,每个省的中心城市店铺份额大一些,比如南昌府、长沙府、武昌府、开封府、杭州府等地,达官贵人多,消费潜力巨大,每个店铺的份额有四五千两银子,小一些的城市,份额就少很多,基本就是一千两的样子,偏远地区如南安府、郴州、靖州等地,每个店铺的份额都只有三四百两银子。
这个份额是按许慎言给何掌柜和贺家印两位的出厂价来算的,两位在店铺中再卖出去,自然不止这个数。至少也得增加五成以上,有些店铺甚至能实现增加一倍,即进一千两银子的货,转手能卖两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