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灵魂在述说,我把自己的上衣脱下,露出有残缺的后背,我是一个从生下来就带着罪恶的人,每当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我的母亲总会捂住我的眼睛说:“你是属于黑暗的,不能在黑夜里寻求光明。”
夜夜夜夜,黑暗裹挟着我,一直都在黑暗里,我的母亲不让我随便走动,告诉我做人的各种规矩,对我说了很多善意的话。我听到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灵魂像花瓣一样凋落,我来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刚出生就要死亡,我才刚成长就要陨落,干净的身体像一个美丽的童话,皎洁的月光照着我裸露的身躯。夜晚很热,即使我把衣服脱下,也不会觉得寒冷。母亲对我垂出了眼泪,泪水快要滴落在我身上,我对她奢望地说:“不要污染我干净的身体”。
“你死后,我把你埋进黄土吧!”,母亲征求我的意见。
“不,不要,就让我暴漏在空气里,暴漏在蓝天下,让我听到风声,细细回忆我的一生······”
我学会走路一年,我来到一个垃圾箱,垃圾箱里有个和我一样的小男孩,他伸出手,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回答,不过却把手也伸出去,对他说:“我们一起上路吧!”
他点点头,在地上捡起一快废弃的蛋糕给我,让我吃下,我接过蛋糕,把蛋糕一分为二,掰给了他一半。边走边吃,前面的夕阳掉进了大地的怀抱,黄土地两个矮小的影子映入了碧池。
在路上,我们经历了风雨,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冲击着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对我说了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就是什么意思?”,他挣脱了我的手,从高架桥上跳进河里,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就消失了身影,我望着河面上他漂浮的尸体,忽然觉得他是一个陌生人,好像我们从来就没有拉过手。
一个人走吧······雨停了,乌云一大滩一大滩在头顶聚集,前方出现了一个草垛,我躺在上面,望着乌云后面的太阳,虽然被乌云遮蔽了,我还是能见到乌云背后的阳光。惬意是一个美妙的东西,我对上面的乌云说了很多温柔的话,冷风吹得我很是凉爽,不知不觉我睡着了······黑暗,黑暗,我处在黑暗里,黑暗的四壁有四面发亮的镜子,走到第一扇镜子前,我见到了自己裸露的躯体,森林里阴暗潮湿,一只黑鹰栖在树枝上听我歌唱,我在树下对着狭窄广袤的空间嘶喊歌喉。空间真的是一个美丽的东西,我在小溪边捧起清水,在河道里挖出淤泥,在海上嬉戏浪花。
裸露的躯体迎来了一只野狼,野狼扑上来用锋利爪子弑去我的眼睛,我的眼窝深陷,像一口井从里面流出血来。疼痛着,我对狼说:“我一直都在黑暗里,即使我以前曾能见到”
野狼走了,我在树下依旧歌唱,头发变成了灰白,蛛丝缠在我的头上,落叶飘到我的眼窝里。冬天的丛林里下起了雪,我坐在雪地里,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雪花开在我的脚步,雪地上的足印已经变得凄楚,手里的拐杖扎进雪里。树梢哗啦哗啦地驱逐我,我生于这片森林,给森林带来了美妙的歌声,可是活了一辈子的森林竟然要驱逐我了,每走一步,我身后的森林就消逝一点,在行走里,我是一座被岁月封笔的冰雕。
站在第四面镜子前,我见到了镜子里的一个盲人,盲人也望着我,我知道他是我,他知道我是他。
盲人站在一条偏僻的乡间小道,小道上寂寞得死人,盲人在小路的中间等车,等了好久车也没来。沙漏一滴滴地渗下沙子,沙子滴在我的手心,我的指尖划过一些沙子,脸上戴着的黑色墨镜折射出盲人的影子,他坐在马路上问我:“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等到车?”
“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等车,难道我不能自己走吗?”
“不可以的,路好远,你不记得路”
“记得?我是走过一次吗?”
“嗯,你出生在你要去的地方”
盲人变得不耐烦,躺下,坐起,站立,弯腰,仰望,俯视,发呆······远处有汽笛声传来,他兴高采烈对我说:“生命真的很美好,真的很美好”
我笑笑,什么也没说。
一辆火车开在了马路上,盲人拦下司机。
“你能带我去远方吗?”
“对不起,我很忙,没时间”,火车司机说。
“真的吗?”,盲人说。
“是的,我真的好忙”,火车司机说完,接着行驶,盲人的表情有点沮丧。
“别灰心,还会有车经过的”,我安慰他。
“我没灰心,只是感觉到达目的地会晚了”,他说。
“没事的,只要能到达目的地就行,至于其他的什么就不必管了,毕竟还有很多人一生也没到达目的地”。我注意到盲人转过身,注视着身后,身后有一具具等了一辈子的骷髅。
“你说我会不会像他们一样?”,盲人问我。
“不知道”
不忍心再看了,我来到第三面镜子,镜子里有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他走在大街上,头顶有一道白色的光圈。
“你是天使吗?”,我在镜子外问他。
“不是天使,只是曾经的你”,少年回答。
“曾经的我?”,我很难受,很悲伤,我找我的过去找了好久,没想到,他来到了我的梦里。
“你很高兴见到我是吗?,镜子里的白衣少年对我说。
“不是,我很厌恶你,你多么单纯又是多么地恶心,你误解了世界,导致世界也误解了你。每次你都在他人的怀疑里活着。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该做的或是不该做的,你把世界的一切规矩和道理全踩在脚下,一把刃刺穿了你的脚···”,我近于悲愤。
“对,你是对的”,少年躺在椅子上,眼眶红红地对我说:“我感觉自己不被周围人容纳,内心的坚持也越发动摇,一次次磨难和打击*迫我,我不想再单纯下去了,我要做个正常人,虚伪就虚伪吧,麻木就麻木吧···”
躺椅的旁边围了一圈手里藏着匕首的人,他们把匕首举起来,扎进了少年的心,恶狠狠地瞪着镜子外的我。
没有流泪,因为眼睛已经被剜掉了,我把墨镜摘掉,镜子里是浑身是血的白衣少年,镜子外是眼窝深陷的我。我们彼此注视着彼此,在一道视线里为对方默默祝福。镜子里的白衣少年的眼睛没有了,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缭绕,我在镜子外追悼我的过去。
来到第二面镜子,镜子上什么也没有,把手放上去,镜子的玻璃像水珠一样透明湿滑,不小心把手伸进了镜子里,镜子包容了我的手。我很犹豫要不要进到镜子里面,隐隐约约我感到里面很可能是我一直都不敢走的一条路。
身子全进到镜子里面,里面的天地很广阔,天上的乌云聚集,我站在乡间的小径向四处瞭望,邂逅了很多的美好——迷人的桃花洒落,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我脚上凝结的冰块开始消融,脚步变得灵活,我追蝶,蝶飞舞,飞到了一处悬崖,在悬崖的边缘等着我。
向前迈一步,万丈悬崖,向后迈一步,苦海无边。不能回头又像是也不能前进,何去何从,我严厉地质问苍天:“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苍天没回答,蝴蝶飞下了悬崖,为了生命最后的一点美好,我向前一跃,跌入深渊······惊醒,一个女孩在草垛上吻着我的嘴唇,她问我怎么了,我说:“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出现了四面镜子”
眼睛上觉得可能是戴了一个墨镜,难道我还在梦中?心里的疑惑万千。女孩摘下我的墨镜说:“你的眼睛是灰色的!”
“是的,我的世界就是灰色的!灰色是黑白世界的混沌。”
女孩不明白,我想给她解释一下,却见到身边躺了一个人,那人的模样和我一样,只是他睡了,我醒了。我摇摇他,他却睡着像死了一样。
“他是谁呀?”,我问女孩。
“不知道,不过好像睡了好长时间了”,女孩回答。
我仰起头,望到了悬崖峭壁,一只翩翩的蝴蝶飞在我的头顶,我明白了,我还在镜子里。
“你是谁?”,我问女孩。
“我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是你命中注定的唯一”
“不,我不相信,一切都是假的,我们只不过在镜子里,还是梦,都是梦!”,我很激动。
“真的,是真的,你摸摸我的手,你摸摸”,女孩对我说。
我抓住了她的手,女孩开始奔跑起来,我们从高高的草垛上跳下来,在洁白的云里行走,在浅浅的水洼里行走,身影掠过了夕阳,掠过了风筝,凝结在桃花的湿露上。
“你应该相信是真的了!”,她对我说。
“是的,是真的,我好幸福,我好开心”,我对她说。
两个人又回到了草垛上,天上的星星很亮,是夜晚,我最熟悉的黑暗。
“我们不应该做点什么吗?”,她对我说。
“我们要做点什么?”,我问她。
“做喜欢做的事呀!”
我躺在草垛上,我喜欢睡觉,她也躺在草垛上,我们两个紧挨着。
“他还在睡呢!”,女孩对我说,指着后面和我有相同模样的人。
“是啊,他还在睡呢”,我叹息道。
天上的星星眨着眼,我望着星星,女孩把手伸过来捂住了我的眼睛。
“不许你看”,她说。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也是捂着我的眼睛,身子不禁散出冷汗,我问女孩:“你是?”
“我是你的母亲”,女孩回答。
我惊慌地起身跳下草垛开始奔跑,女孩在后面的草垛上呼唤着我的名字,回头,草垛上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妇人,她对我喊道:“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母亲,黑暗是你的父亲,你不能离开黑夜。快回来,快回开来呀孩子!”
我逃离,我在黑夜逃离黑夜,天上的繁星似乎在表达对我的嘲笑鄙视,耳朵边始终是母亲的呼唤,母亲的责骂,母亲的埋怨,母亲的愤恨。我不想再说什么东西,一直在奔跑,一直在逃避。
不知跑了多少个日夜,也不知跑了几何春秋,前方出现了一点红光,在我灰色的世界里投进一丝红光,我意识到那是什么了,我冲过去,又是一个悬崖,巨大的太阳在悬崖的下方,从下面散出万丈光芒。我说出了我生命里最后的话:“我一直活在黑暗里,黑暗给予了我对光明的无限渴望,一辈子没见过太阳,我真幸运,能在死时见到太阳。世界若是*得我无路可走,我却要说:“其实我还是有一条路的,路的名字叫“不归路””。我不怨恨我的母亲,她把我带来世间,给予了我很多做人的快乐,可是生活中的不快乐太多了,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一下子我觉得很没有意义,觉得我应该去做一点有价值的事,比如说果断地结束我的生命,虽然我不知道死后这是怎样一个世界,可是我喜欢未知,而不是整天活在一个很清晰很清楚的世界”
说完最后的话,我纵身跳进了太阳里,太阳并没有传说中的炙热,而是温柔得接纳了我,我融进了太阳,肉体的烤灼变成了一道阳光射到身后的黑夜。
我真的醒了,睁开眼睛,天上还是乌云,一个女孩的脸出现,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问她是谁,她说是我的伴侣,我们拉起手,在乡间的小路上并肩走向黎明·····“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我。
“去我们来的地方”······“我们来的地方不是在身后吗?”
“不,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