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一把拉住乞丐,要讨个说法。谁知那乞丐欺负老年人没力气,一边骂,一边强行挣脱跑了。老太婆嘴里咕咕哝哝地骂,一边继续蹒跚前行。这样的老人走在这样的街上,平常得很,毫无奇特之处。走了几步,提起衣襟,那上面竟然现出两个字来:“巴山。”难道是刚才那乞丐留下的什么暗记?旁人无从知晓,老太婆却瘪着嘴笑了,神情极其诡秘。然而她后来的行踪却更加让人不可思议,她竟然走进街中间的“和风楼”。
和风楼,当地人都把它读成“hu风楼”,是江口镇最大的赌场,赌场内聚赌的工具是马吊牌。马吊牌其实就是当代麻将牌的前身。“和”,读“胡”,“和牌”的“和”,马吊牌赢牌就叫“和”;“风”,东风,西风,南风,北风、红中、发财、白板,马吊牌七种字牌;另外还有筒子、索子、万字三种花色。
来和风楼赌钱的人都是有钱人,有钱人都是爱赌的人,而且是赌注下得很大的人。和风楼里赌注都很大,最起码都是一百两纹银一炮,而且有翻必翻,上不封顶。凡是赌钱的地方都是有钱的地方;而凡是有钱的地方总离不开两样东西,那就是美酒和美女。美酒自不必说,和风楼最出名的还是美女如云。美女在赌场一般从事斟茶倒水的工作,但也有例外。比如说,一旦男人赌赢了,此刻最想要的就是美女。和风楼的美女们也不例外,半推半就,随车上马,不知道到哪里共度良宵去了。还有一种情形就是本来好赌;来和风楼就是为了赌钱。好赌是人的天性,女人也不例外,而且比男人更好赌。
此刻,和风楼里座无虚席,赌客们正在兴头上。然而里边靠墙有一桌只坐了一个人,那人果然是个年轻美女。美女眼睛大大的,体段瘦削苗条。一般而言,玩马吊牌通常要四个人。难道她是在等牌友?或者,在等哪位赢了钱的男人带她走?
那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走进和风楼,所有赌客立马停止了喧哗,眼睛都盯着她看。因为到和风楼来的除开大腹便便的富商巨贾,便是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或穿着暴露的青春靓妹。像这样一个邋遢、老迈、仿佛走路都很艰难的老太婆来赌钱,很多人平生恐怕是第一次看到。
老太婆似乎并没有看见众人的眼光,直端端走到那位姑娘对面坐下,问道:“姑娘,难道你也是来赌钱的?”
姑娘答道:“不赌钱,我来干什么?”
老太婆叹道:“姑娘,凭你这样的身段和相貌,何愁挣不到钱?”
姑娘秀眉一扬:“什么意思?”
老太婆道:“在这种地方,你想要多少钱,都有男人会给你,何必要辛辛苦苦去赌?何况一旦赌上了就有输赢,赢了自不必说,输了怎么办?我看你似乎也没有什么银两。”
姑娘定定地看着老太婆,忽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圆的银锭,放在桌子上;众人看那银锭,足有五十两纹银。姑娘道:“你看,可不可以赌两把?”
看见银子,老太婆眼中忽然放出了光,拿过银锭仔细看了看放回桌上:“当然可以赌。”
姑娘:“好!赌注多大?”
老太婆:“赌钱不在时间长短和次数多少。我看这样,就以那锭银子为赌注,一次定输赢。”
姑娘:“如果你输了呢?”
老太婆:“如果我输了,那锭银子就是你的;如果你输了,怎么说?”
姑娘瞠目结舌:“那锭银子本来就是我的!”
老太婆不容她继续说下去:“你的?那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难道就不能是我的?如果是你的,有什么标记?”
确实,市面上流通的这种银锭非常普通,什么标记也没有。
姑娘涨红了脸:“你……众目睽睽,你难道想抢我的这锭银子?”
旁观的赌客明明看见姑娘从怀中摸出的这锭银子,忽然变成老太婆的了,说什么也不相信。现在就看这老太太如何收场。
老太婆道:“抢?如果你说不出银子上的标记,我说出来了,你怎么说?”
姑娘:“那好,你说银子上有什么标记?”
老太婆道:“你仔细看银锭底部,是不是刻着一个‘百’字?”
姑娘拿起那锭银子,竟立刻变了脸色,见那银锭的底部赫然刻着一个“百”字。知道是那老婆子刚才暗中做了手脚。然而,能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以指力刻字,这老太婆岂不是太可怕?
几个赌客围过来,果然看见上面有一个“百”字。
姑娘涨红了脸:“虽然上面有这个‘百’字,却也并不能证明就是你的。”
老太婆缓缓道:“我能够说出上面的暗记,本身就表明我对这锭银子的熟悉程度。如果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得如此准确?也许你会说,是从自己怀中摸出来的。那么请问,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这锭银子偷走的?”
这一下,银锭变得不仅不是姑娘的,而且是姑娘偷的!
姑娘气得浑身乱颤:“你……你……”
老太婆忽然笑了:“你不要太激动,不管是你的还是是我的,其实无关紧要。你想想,一旦进了赌场,你身上所有的钱都已经不是你的钱了,对不对?如果说钱还有点价值,那就是可以做筹码。既然这锭银子分不清是你的还是我的,不如干脆把它当成筹码,我两人赌一把,怎么样?”
旁观众人听她讲得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有道理,总之似是而非。然而却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这老太婆一文钱不出,居然有了筹码!
姑娘愣愣地看着老太婆,半晌,一拍桌子:“怎么赌?”
老太婆:“马吊牌需要四个人,太麻烦。我们干脆比投壶,怎么样?”
姑娘气呼呼地道:“好,投壶就投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