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黎峰不想再回疗养院上班。脑科总医院领导考虑到他在雷公明事件里积极配合侦破并做出了巨大牺牲，破例批准他提前回总院心理门诊工作，同时给他放假三个月，3月1号再上岗；放假期间工资照发，还在家属区一楼给他分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有四十多平米，不再有漏雨之虞，窗前也无乌鸦喧叫，唯有数株暗香涌动的腊梅。
从圣诞节下午开始飘的雪已经停了，天空惨亮的晴，四处还散布着污浊的残雪。尽管厌恶之至，可是黎峰不得不回去一趟办理调动手续，同时搬走单身宿舍里的一些东西。
疗养院已进入全面整改阶段，C病区已关闭，B病区病人已大多离去，A区门诊大楼前也门可罗雀，所剩无几的乌鸦在银杏树光秃秃的枝桠间喑哑地飞来飞去。因院办主任王铮在揭穿疗养院黑幕中居功至伟，上级部门任命他为代理院长，暂时负责全院过渡时期的工作。
他已宣布，准备大刀阔斧地对疗养院进行改革和重建，比如在C病区的废墟上建一栋真正的开放的疗养机构，收治有一定身份的精神病人进行休养式治疗；暂停所有手术治疗精神病症的项目；撤掉开心农场所有的铁丝网，让工人可以自由出入。另外，还成立一个医学伦理委员会，对一切有争议的治疗进行科学论证和严格把关。这些设想和措施让疗养院暂时稳住了阵脚，惶惶不安的人心也渐趋稳定。
黎峰拿调动手续去找王铮签字。王铮在他位于门诊部五楼原雷公明豪华的办公室里接见了他。黎峰敲门进去时，他正眉头紧锁地看着一份传真过来的案情通报。见了黎峰，他挤出一丝笑容问：“黎医生，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呢！”
“王主任，我回来办调动手续！”黎峰从包里掏出调动表递给他。他还清楚记得王铮上次找他谈话的嘴脸，不想与他这个见风使舵的人多说。
听黎峰称他主任，还说要调动走人，王铮脸上的笑容没了，他瞟了一眼调动表：“你先放到这里，下午要开会讨论一下再定。”
黎峰有些急了：“这是决定，你只需要签个字就行。”
王铮哈哈一笑：“现在是非常时期，人事问题是最敏感的问题，不能谁拍拍屁股想走就走。不过，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走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要走下程序。雷公明就是太霸道了，才搞得乌烟瘴气的！”
黎峰无可奈何地转问：“王主任，雷公明的案子现在有什么进展？”
“哦，这里刚好有一份丁曙光传真给我的案情。你看看就知道了，只是千万别外传。”王铮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语气稍缓和了些。
黎峰拿起那份案情，细看了一遍——
“目前，通过细致深入地侦查，已初步查明雷公明等犯罪嫌疑人不仅背离了基本的医学伦理和相关医疗卫生规定，还涉嫌十项违法犯罪行为：一是打着爱心救援的旗号强行带走街头的流浪病人，并非法限制其人身自由，威胁其生命安全；二是利用流浪病人及强制治疗的重症精神病人进行非法的人体试验，已初步查实；三是涉嫌主谋杀害钟剑、曹芙蓉、吴子莲、罗蔓等人；四是涉嫌利用部分有犯罪记录的精神病人建立类似组织，有统一的行动守则和非法标识，并进行大量违法犯罪活动；五是制作和销售“大脑甜品”等非法药品，并牟取暴利；六是在疗养院进口大量医疗涉及药品、工程建设等方面涉嫌职务侵占及贪污受贿，非法所得1800余万元；七是通过贿赂等手段建立自己的“保护伞”，先后送礼行贿达300多万元；八是大肆宣扬所谓世界末日，搞通灵巫术之类的封建迷信活动，四处搜集水晶头骨，还残忍地利用活人的头骨给撒旦献祭；九是私生活糜烂，不仅同时与罗蔓、马兰花等数位医护人员和女病人保持不正当的两性关系，还涉嫌*曹芙蓉等女性数名。
十是组织精神病人围攻，妨碍执法；还涉嫌为毁灭罪证在地下室故意纵火，烧死包括李大龙在内的8名医护人员和和22名精神病人。”
黎峰把材料递还给王铮，问：“就这些？”
王铮干咳了几声：“这些还不够啊！雷公明要不是畏罪纵火自杀，这些罪名够他判一百回死刑的了。”
三天前，为了抹去雷公明留下的痕迹，王铮令人用推土机推倒了门诊大楼前的骑士雕像，也拆掉了雷公明别墅的内外装饰，准备改为职工休闲娱乐中心，并在别墅前准备建一座高达十三层的瞭望塔。在清理别墅的过程中，工人发现了小花园下的地道，就报告了王铮。王铮亲自下去查看了一番，踩了一脚烂泥上来说：“这是一条废弃的下水道，通向湖里，湖水都倒灌上来了。”
“当时围着雷公明转的人估计都有问题吧。”黎峰旁敲侧击地说。王铮曾与雷公明沆瀣一气，不管他是不是卧底，但肯定也有问题。
王铮向黎峰倾了一下圆滚滚的身体，压低声音说：“有问题没问题，肯定会查清楚的。有人跟我说，你跟罗蔓关系不清不白，还去过她家里幽会过。还有人说你故意让自己的女朋友去送死，是为了带嫦娥一起私奔……”
黎峰顿时气血上涌，涨红着脸说：“这都是他妈的谁造的谣？我要割掉他妈的烂舌头！”
“你别急！不会相信这些传闻，只会看事实和证据说话。”王铮哈哈大笑，笑得脸上横肉乱颤。“现在是人人自危。我们还是要顾全大局，相信一定会处理好一切问题的！你调回总院的事，如没有异议，下午开完会后我会让人通知你。”
“好吧！”黎峰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王铮闹僵，就起身闪人，顺便问了一句：“你知道岳芳现在哪里吗？我想与她道个别。”
“岳芳他们几个因为严重违规，被雷公明做了手术后送到农场了！我叫一个保安带你过去！”王铮喷出一口黑烟，咳嗽着说，“如果以后再想回来工作，随时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