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不明血案
如果不放粮,激起民变,局面更不堪设想。
历史上,因灾生变的事例太多太多。
可是,官仓早就空空如也。
殷仲堪在百姓中素有仁德之心,实在不忍百姓挨饿,一咬牙,将军队的战备粮仓放了一半。
俗话说,一方有难,当八方支援。就在殷仲堪派人外出四处求援时,桓玄给他送来了一样东西。
一纸书信。
一封请求借道荆州北伐秦国的信。
满纸的民族大义,满纸的慷慨激昂,满纸的义愤填膺,似乎不驱除胡虏不收复山河他就是民族罪人他就寝食难安他就活不下去。
请求支援请来一封狗屁书信,殷仲堪肺都要气炸了。
自洛阳大战后,秦国与大晋相处甚为默契,互不相犯。这么难得的和平环境,是宋珺将军和将士们用命拼来的,岂能容你轻易破坏?你还真以为我独眼看不出来,什么北伐,不就是借道伐虢吗?慢说杨铨期和我是同盟,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想从我这借道,做梦吧你!
一纸书信变成了漫天飞雪。
脸都不要了,还要面纱干什么?
桓玄得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兵袭击巴陵(今湖南岳阳),将殷仲堪存放在这里的一部分战备粮一股脑搬回了江州。
你殷仲堪有种,我就给你一个釜底抽薪。
紧接着,桓玄以皇甫敷为主将,郭铨为副,统兵一万,向荆州方向攻来。
全军上下,全部缟素。
走在最前的,是一溜白幡。上面分别写着“报仇血恨”、“不共戴天”、“活捉殷贼”等等。
皇甫敷?
他不是在荆州吗?怎么也叛逃到江州了吗?
孟山图冯该二人叛逃桓玄后,皇甫敷立即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桓玄相召的话言犹在耳,殷仲堪的器重就在身旁。
一方是往日主公,一方是今日恩主。
更有流言蜚语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所有人的眼光都带着怀疑,仿佛他叛逃桓玄是板上钉钉。
更有甚者,自己的府邸周围,总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在转悠。
他郁郁不乐回了府邸,茶饭不思。
皇甫老太太何等精明,也不追问,静等儿子自己抉择。
皇甫敷终于憋不住,向老娘一五一十倒了苦水。
老太太静静地听完,不动声色道:“你准备怎么做?”
皇甫敷老老实实道:“娘,儿方寸已乱,委实不知如何办,还请娘给拿个主意。”
老太太捋捋头发,轻声道:“两厢为难就不难。”
皇甫敷不解道:“娘,此话何意?”
老太太望望窗外黑漆漆的天,伤感道:“唉,珺儿他们这时候会做什么呢?好长时间没见着金儿和纯儿了,也不知道这俩孩子跟着珺儿长进了没有。”
皇甫敷顿悟,高兴道:“娘,这好办,赶明儿我们收拾一下,去看看孩子们。”
第二天天一亮,皇甫敷立即赶去殷仲堪府邸,请求辞去本兼各职,赴京城看望一双儿女。
殷仲堪看着皇甫敷,半天没出声。
按常理说,如果皇甫敷要投桓玄,大可以和孟山图冯该一样甩手就走,完全没有当面辞职的必要。
他一双儿女在宋珺手下当兵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前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夹在桓玄和自己之间让他很为难也可以理解,但这时候走,军中还能指望谁呢?
说实话,殷仲堪是舍不得皇甫敷走的。
皇甫敷不仅有大将之才,还是有名的忠臣孝子。殷仲堪也是大孝子,他的一只眼睛就是为父亲煎药熏瞎的,可说是惺惺相惜。更难得的是,皇甫老夫人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在荆州很有名望。这么一对母子离去,无疑是荆州不可估量的损失。
可是,皇甫敷去意已决,若要强留,和自己发出的谕令相悖,百姓知道了,自己定然名声扫地。但若是任由他们离去,军心民心必然动摇,场面恐怕也是不可收拾。
殷仲堪思索半天,恳切道:“皇甫将军,你可否再好好想想,本官确实离不开你啊!”
皇甫敷坚决道:“使君,不是末将不肯帮你,实在是局势使然。你和南郡公都是末将的恩主,末将绝难做出无情无义之事。还望使君怜见,放末将离开吧!”
话已至此,强留无益。殷仲堪叹口气,以考虑两天为由,让皇甫敷回去了。
辞职没有批准,皇甫敷就不能随意离开荆州。左等右等不见殷仲堪回复,上门求见又见不到殷仲堪,皇甫敷就这样被晾起来了。
实际上,这也正是殷仲堪的缓兵之计。
只要你不走,荆州就能相对平静。我还就不信,你皇甫敷能丢下老娘一个人离开?
皇甫敷知道,多留一日,自己的处境就难一分。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真打起来,自己就陷入两难漩涡了。
不能等,还是得走。
主意打定,皇甫敷再次来到殷仲堪府邸,如前几次不同,殷仲堪亲自接见了他。
“皇甫将军,确实对不起,本官公务繁忙,让你久等了。本官理解你的心情,虽然不舍,还是答应你的请求。这样吧,明日一早,本官在城门口举行个仪式欢送你,你看如何?”
皇甫敷笑笑,躬身致谢。
举行欢送仪式?恐怕是为自己捞取有情有义的名声吧。
明天就要去看望孩子们了,娘儿俩都是激动万分,唠嗑到半夜。
皇甫敷服侍老娘睡下,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突然,几个蒙面黑衣人持刀冲了过来,一言不发,迎着皇甫敷兜头就砍。
皇甫敷是武将出身,一惊之下,本能地使着空手夺白刃的招式战将起来。
几个贼人将皇甫敷团团围住砍杀,一个贼人趁机溜进房间。
一声惨呼传出,皇甫敷目眦尽裂。
这声惨呼,分明就是老娘发出的。
皇甫敷暴怒,浑身杀气*人,但苦于没有兵器,且牵挂着老母,招架越来越吃力,身上已经多处负伤,眼看着就要命丧贼人之手。
这时,又有几个蒙面人冲了进来,截住贼人对杀起来。
皇甫敷趁机冲进内室。
“娘,娘,你醒醒,你醒醒啊!娘!”
一声声悲怆凄惨的呼声,震得满室轰响。
一会儿,皇甫敷随手抄起母亲的拐杖,夺门而出,两眼怒火燃烧,对着那几个贼人疯狂扑上。
一个援手的蒙面人大声喊道:“将军,留活口!”
在众人围攻下,不多时,除两个贼人就擒外,另几个俱被斩杀。
皇甫敷两眼血红,掐着一个贼人的脖子疯狂道:“说,是谁指使你们干的?是谁?”
那贼人喃喃道:“是……是使君。”
“为什么?为什么?”
“咔”
贼人的脖子被皇甫敷扭断了。
另一个不待皇甫敷近身,一低头,咬舌自尽。
援手的一个蒙面人朝皇甫敷拱拱手道:“皇甫将军,末将乃桓使君帐下桓与。末将几个,都是桓使君派来保护你的,可惜来迟一步,让老夫人遭了毒手。末将罪该万死,请将军责罚!”
皇甫敷充耳不闻,踉跄着向内室而去。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啕痛哭声响彻夜空。
桓与等人跟着进了内室,焦急道:“此地不可久留!将军,还是快速离开为好!”
皇甫敷犹自痛哭不已。
桓与和同伴对视一眼,走到皇甫敷身后,一记手刀斩向皇甫敷的颈项。
皇甫敷立时晕倒。
桓与示意同伴背起皇甫敷,又将皇甫老太太的尸身包裹起来背上,然后,扔下一把火,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
待到皇甫敷醒来,已经身在一处府邸之中。
“皇甫将军,你可醒来了!”
影影绰绰间,皇甫敷看出眼前之人是桓玄,挣扎着要起来,被桓玄按住了。
皇甫敷平躺下来,眼角一行珠泪滴落枕巾。
卞范之沉痛地擦拭着眼角,轻声道:“皇甫将军,你要节哀啊!老夫人的灵堂已经布置好,正在接受众人拜祭。”
皇甫敷一咕噜翻起来,鞋也不穿就往外走。
桓玄无奈,只好示意侍卫扶着他。
皇甫老太太还没入殓,身上穿着寿服,静静地躺在一块木板上。
皇甫敷踉跄着跪倒在老娘身边,轻轻抚摸着老娘的面颊,悲从心起,禁不住放声痛哭。
“娘啊,你无辜枉死,孩儿无能,孩儿不孝啊!”
百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声泪俱下,众人无不动容。
哭了一会儿,皇甫敷慢慢站起,跪倒在桓玄面前。
“主公,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枉为人子。末将愿誓死效命,斩那殷贼人头,为我娘报仇雪恨!”
桓玄躬身扶起皇甫敷,恨声道:“皇甫将军,本公与你情同兄弟。你的娘亲就是本公的娘亲。本公在此立誓,不杀殷贼,誓不为人!”
依旧制,老母下葬,皇甫敷应该丁忧,守孝三年。但是,报仇心切的他,在老母头七过后,便投入到军队的训练之中。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看着皇甫敷全心备战的劲头,桓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闻听桓玄悍然发兵西进,殷仲堪慌了。
和桓玄对阵,不懂军事的他实在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