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窗外的孩子们纷纷一怔,见情势不对,立即灰溜溜地跑走。
竹越稍稍支起身子,用桌上的一碗清水洗了洗伤口,随后将床头柜子里的纱布取出,娴熟地将额头上的伤口包扎好,这才正眼看那站在不远处沉默着的大夫,“怎么?”
“你的右臂也需清理。”说着,他便走了过来,也没打算得到竹越的理会,擅自抓起他的手臂动作起来。
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冷冷清清地注视着他,不由得轻笑一声,“大夫今天心情那么好?”
“嗯。”
“你是谁?”竹越突然压低声音,冷冷地问道。
感觉到握住自己胳膊的手顿了顿,他更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平日,大夫待他并没有那么仔细,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也无动于衷,更别说帮他治病了。
这世上可是有一种叫易容术的东西。
竹越不会轻易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他虽足不出户,能了解到的东西却不少。见自己被识破,骆叔只好当着他的面,撕下了面上的脸皮,然后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你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却格外地机灵,真不知道你家是怎么看待你的。”
“承蒙夸奖。”竹越淡淡一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压根儿不担心此人是否对自己有威胁,从床头拿起一杯冷透了的茶,神情自若地抿了一口,“阁下伸手是极好,可我却是不知阁下光临破舍,有何贵干?莫非,是想用我威胁家族?”
如此口气,量是看穿了对方的意图了吧。
“你小子……”骆叔不得不摇头叹气,“我大抵是杀错了人,走错了路,想停留在毕鲁国寻点资料却误入了病龙的家中啊。”眼前这个站在地上,身高还不及自己胸口的小孩,竟然能以这种方式来对他讲话,身为粗人的他听了心里也一阵难以置信,活了二十年却不如一个成天困于家中、乳臭味干的毛孩儿厉害,他也是被折服了。
见竹越一脸恍然大悟,他也不做解释了,干脆地往一张烂椅子上一坐,闭眼静思。没过多久,就被一阵剧烈地咳嗽声打断了思绪。
骆叔睁眼,见竹越憋得满脸通红,伸手在他背后快起快落,点了穴后给他输入内力,“稳着点。”
他深吸一口气,待那股温暖的力量在自己身上周游一圈后,才凉凉地笑道,“你又是何苦,我已是垂死之人,再白费力气也不管用。”
“我既然杀了你的大夫,对你身体负责也是合情合理。更何况,我又不是外国闯来滥杀无辜的贼,而你大夫的死,自然是因为他与我国结下了深仇大恨,所以我才会暂时替代他的劳务。”
“呵……你们这些人,张口就是仇恨,闭口就是杀人。”竹越一脸不屑,“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却不换个角度考虑事情,真是死板。”说着,便径直躺下床,连一句感激也没表达。
骆叔瞄了他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那么多,继续磕眸假寐。
一个陌生人的到来并没有给竹越带来多大的影响。这几日,他依旧是饥一顿饱一顿,按时起床提早入眠,生活依旧是那么有规律地过着,有时连着几日,骆叔出门未归,他便一个人冷眼对着窗外正想尽办法要整蛊自己的兄妹们。被盯得厌烦了,就朝门那边淡淡地唤一声,“你回来了。”
那几个小毛孩儿吓得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他坐在床上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因为自己出了气而暗自发笑着。
“你还真是会耍计谋。”
头顶上传来低低地笑声,紧接着,“喀拉”一声,竹越感到一阵凉风擦过脸颊,睁开眼后便见从屋檐跳下来、一身伤的骆叔。
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冷嘲道,“你也不过如此,入了趟宫就伤成这个鬼样子,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真是高估了你。”
骆叔自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躺下时,吐出一口腥气,有气无力地道,“这毕鲁樊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啊,怪不得她说不能硬闯,否则就会……咳咳……”
“她?你说的是悬岚之主,姜素吧。”竹越盯着那苍白地脸,嘴角弯了弯,语气肯定。
“……”骆叔没有回答,闭眼正装死,几个瓶子被扔在他身上,身旁的人捏着鼻子哼哼出声,“一阵血味儿真是难闻死了,你给我一边儿去上药,快走,走开。”
他支起自己的身子,笑眯眯地更靠近了竹越一些。
“走走走!”他作势欲大骂,骆叔这才离开,“你不喜欢血啊。”
“就你们这些杀手才喜欢血腥。”竹越瞪了一眼他,这才拿开鼻子上的手,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鲁莽地人,你的主子都叫你别硬闯了你还玩命,活该你受罪。这下好了,你想拿的东西没拿到,反而让他们增加了侍卫,你的安危也不保了。”
“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骆叔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若他听见了,定然会闹脾气不理会他罢。
竹越看着骆叔上药,眸光一转,突然来了兴致,“你想知道如何捷径拿取那攻破国城的资料么?”
“你又卖什么关子?”
“你不叫骆叔,你怎么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如果你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我就告诉你,拿到资料的最佳方法。”他诡异一笑,道。
骆叔沉默了半晌,气氛顿时压抑了不少。
竹越期待地盯着他,见他微微一叹,眸光暗了些许,“我姓萧。”
“我想,我知道了。”
竹越满意地笑出声,“你也不必着急,我这个病秧子死得早,这种事儿不会传出去的。若是你觉得不放心,听完我的话后想杀人灭口,也成。”
“我怎么就要杀你了?”骆叔道,“若我不知道你,也不会轻易地将这些事情说出口了。”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竹越罕见地发了愣,直到对方开口询问捷径,他才缓过神来,“我家有密道,通往王室。”
“凡是毕鲁樊的亲戚,家里都会有一条通往王宫的道路,只不过我家的那条井,数年没有用过了,里边儿不知有没有什么阻塞物。”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骆叔听完,皱了皱眉,“重点是,通往哪儿?”
“你想通往哪儿?”
“听你这语气,莫非暗道通往的方向不止一条?”
“没错。暗道里每一里就会有三个岔口。他们暗自命令人挖通了小皇子的书房,安全为主,你还是往小皇子那边去吧。”竹越压低声音,“一路向左便是了。”
见骆叔笑地意味深长,他不禁有些恼怒,“怎么,你不信任我么?”
“你倒是爱憎分明,这种出卖家族的事情,我第一次见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做。”
竹越嗤笑,“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助人为乐罢了。”
“如果给你机会,你会选择离开这里吗?”骆叔突然问了一句。却见他抿了抿唇,身子缩进了被窝里,慢慢地闭上双眼,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便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当夜,骆叔顺利地潜入了宫殿,资料到手,他却在开溜时再次被发现,钻入洞中时没来得及将暗道布置回原来的样子,被眼尖的士兵发现了,幸亏他跑得快,身后的人也追不上来。这暗道说起来还真像迷宫,若不是他临时做了记号,恐怕也无法回去了。
令他有些吃惊地是,大晚上的,天凉的很,竹越却只裹了一层单薄,站在井旁静静地候着。骆叔从井里艰难地爬上来时,粗喘着气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见他神色略显慌张地挡在了自己身前,“小刘,小黄。”
“公子?”来者是侍卫,提着灯走到了此地,两人见了这面生的主子,有些讶然于他的出现,“公子,这么晚了,您……”
“不妨同你们说,前些日子我在院子里散步透气,却一个不留神将母亲大人赠予我的簪子弄掉进井里去了。大白天的家里多人,我又没法儿出来,只好晚上死命拖着我的大夫出来寻找。”竹越从衣袖里拿出一支玉簪,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也带有一丝哭腔,“大夫他不会武,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拉上来,这种丢人现眼地小事儿还劳烦你们帮忙瞒着点儿我爹娘他们……”
“哎,哎。”侍卫傻了眼,因极少接触这位主子,也并不了解他的性格。如今听他一语,见他神情生动,便也当了真,连连应声。竹越从衣袖中翻出细碎银两,递给他们,“我长久地被囚禁在那个屋子里,终是孤身,就这点儿小钱,这便当做点小心意送给二位罢。”
“公子您如此珍惜夫人的物件,在下十分感动,又怎会在大家主面前说您的不好?”侍卫们立即接过,笑开了眼,看也没看骆叔一眼就离开了。
回到房子,骆叔拿出怀中的一沓泛黄纸张,上面沾了丝丝血迹,“终于拿到手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这次多亏了你,竹越。”
“如此,这局面也让我不得不往你那边倾斜了。”却闻他也叹道,“这点小钱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待到几日之后,恐怕结局又是另一番景象。”
“无妨,你安心歇息,小事交给我处理罢。”骆叔说完,也不等他发话就擅自离开了。
而第二日,便传来了两个侍卫无故身亡的事情。好在毕鲁家有的是钱,塞得住死者家的口便行了,竹越也不用担忧些什么,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倚着床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