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不知不觉中相处了一个月,彼此都足够了解对方了。有时竹越再次以冷漠激怒了家中的人,几日连剩饭都没能吃到一口,骆叔就在外面带热腾腾地包子给他,两人坐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那屋子也不再清冷了。
竹越家姓氏为毕鲁,与帝皇毕鲁樊脱不了干系。一次,帝皇亲自造访,家里都为他的不请自来感到有些慌乱,自然没来得及让竹越藏起来。毕鲁樊无意间漫步到他的屋子,推门一瞅,见他独自一人坐在小屋中,脸上不带一丝感情,对毕鲁樊点了点头,“帝皇大人。”
“你是……?”
“长子,毕鲁越。”他的话语毫无波澜,“因病在偏僻之处修养,不能正常按礼节走,深感抱歉。”
毕鲁樊疑惑,许是从未听闻过他的存在,便叫来了竹越的父亲毕鲁亘炎。他闻声匆匆赶到后,见此场景,先是脸色一白,狠狠地瞪了长子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行礼,“帝皇大人。”
“怎么没听你提到过这位?”毕鲁樊问。
“他……他是……”毕鲁亘炎支支吾吾了半天,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冷意,咬牙解释,“他是属下的长子,前些年我让人请庙里的高僧来为家里人算命,而长子的命注定与毕鲁族相克,属下见他成日病怏怏地、一点儿性情都没有,害怕他会败坏家风,所以、所以便……”
“该怎么处理,你应该清楚。”毕鲁樊冷声说完,淡淡地扫了父子两人一眼,拂袖离开。
毕鲁亘炎恶狠狠地盯着竹越,半响才气恼地关上了屋门。
当晚深夜,竹越没有等到骆叔回来,就被人抬到了一辆马车上,他闭眼不语,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把这个祸害带出毕鲁国。”是毕鲁亘炎的声音,“至于怎么处理,随你们便。”
“那,那报酬……”
“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他似是很不耐烦,“咣当”一声将一袋银子扔在了车上,“你们若是敢将他留在毕鲁国,就当他的陪葬品吧!”
“是是是……”那些人连忙应和,利索地上了车,几人进了车厢内盯着竹越,马车就这样缓缓地开动了。
黑暗中,窸窸窣窣地声音萦绕耳边,同时是一阵低低地讨论声,“啧,你们可别说,这毕鲁家的小子被养得挺好啊。”
“哦?”另一人顿了几秒,竹越突然感觉有烛光缓缓地在脸上环绕了一周,暖意让他有些不自然的蹙了蹙眉,又立即恢复了原样。随后,那人突然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将灯从他面前撤了回来,“嗯,确实不错,卖也能卖个好价格了,嘿嘿……”
“这小子被他家的人都说成是灾,卖得出去么?”
“屁话!出了毕鲁国就没人认得出他了,又怎么卖不出去?”
竹越感觉自己身上的衣裳被蓦地撕烂,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他的脖颈,“嗯,在卖之前,自然是要先享受一番了。”
他依旧是没有动静。
见这小美人儿睡得沉,旁边的人动作更是大胆放肆,干脆地将竹越拉到怀中,粗重地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带着一阵浓烈地酒味儿侵袭过来,他坏笑着揉捏着怀中人儿柔软地肩膀,张嘴啃咬他的下巴,一片漆黑中,一只手缓缓下滑,似是打算对他展开一轮侮辱战。
“吁——”
马车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车内的人不得不停止了动作,朝外一顿臭骂,“干什么吃的?连个车都不会开么!?”
外面一片寂静,车内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好,一人撩开帘子一瞅,发现已经出了毕鲁国,停留在了山路上。他还未看清情况,闷哼一声后就倒下了。
竹越感觉抓着自己的手突然猛地一阵颤抖,随后松开了自己。他睁开眼,透过车厢,发现骆叔站在不远处。
“快进山。”他的声音沉重,竹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草草拢了拢衣裳便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而随后,果然来了一群手里拿着大刀的追兵,见一人站在马车后,面面相视了一瞬,提着武器警惕地往他挪移。
竹越躲在山后,见此局面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副弱不禁风地身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麻烦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影,转身跑进了草丛之中。
与士兵交手后,骆叔找了个机会逃走,入山后却再也没找到他。
在一日,伤口发炎,骆叔疼得不得不坐下来休息,倚在巨石上不知不觉的昏迷过去。待他醒来,感觉身旁窸窸窣窣地一片声响,便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叫道,“竹越。”
没有回应。
“嘶……”他试图挪动一下身子,却疼得僵住了。
“骆叔,我已经给你上好药了。这种药很有效,你能够在半天之内恢复正常,沿着前方的路一直向下走就是去往悬岚的路,你知道的。”竹越站在草丛中,话语中有一丝诀别地意味,“我很谢谢你带我出来,我已经找到了很好的地方生活,已经不需要再劳烦你为我着想了。”
“臭小子,吃了便宜就想跑,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骆叔动弹不得,只得仰面朝天闷闷地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这么对我。”
“……”
“快点出来见我。”
站在远处犹豫了许久,最终,竹越还是出来了。
他站在骆叔面前,见他艰难地想起身望着自己,便搀扶他坐起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
“臭小子,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骆叔骂了一声,“才多少天,你就决定了在这儿活,你跟我呆在一起多少天,你那么利落地就想说跟我分道扬镳了?”
“我想寻找自己存活的方式。”他顿了顿,回答。
“好你个……”骆叔骂不出来了。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带竹越回去,对于这个压根儿不向往奢侈生活的人又怎么会喜欢在悬岚被人供养一般地生活呢?他身子的确不好,可却不能因为他体弱多病而误了他的志向。
“我只想过平平静静地生活。”他淡淡地开口,“仅此而已。”
在毕鲁国过得生活简直不如悬岚的一只狗,骆叔曾这么感叹过。如今听了他的话,便又开始深思了——这个地方,究竟是有多大的吸引力,会被这么难以开窍的人给选择了呢?
“那我对你那么照顾,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骆叔还是不想死心,死缠烂打地就想要个答案。
“有。”竹越认真地说,“谢谢。”
他都快气得吐血了。
既然如此……
“别死啊,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尊重你。”平缓一下心情,骆叔才尽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恼怒。
竹越退后两步,对他深深地鞠躬。他感觉一股倦意又快速袭来,夺走了思考地空间,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这样,时隔数年,我又见到了竹越。”骆叔深思良久,露出一丝笑容。
宋缘闻言,忍不住感叹,“原来竹越从小就是那么毒舌那么有自我原则,也怪不得如今……”
“帝皇大人,请问您记熟了武界地图么?”竹越抿一口茶,冷冷地问,“你可知夙国位于刹国的何方?”
见她被问得一噎,尴尬地低下头不再多语,他满意地放下瓷杯,道:“骆叔,我可不是当年的那个臭小子了,可别再用这个称呼了。”
骆叔仰天大笑,“没错,你可是堂堂刹国军师!是时候该升级一下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行了行了,各位也叙旧完毕了,咱们去看看我引进的兵器吧!”姜芋坐在一旁迫不及待地搓着手,嘻嘻笑道,“这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包你们满意!”
“可是姜芋姐姐……”宋缘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们……都不会武……”
“谁说不会的?”
竹越的声音又凉凉地响起,“不过也是,你们都不知道,刹国人的本事可不是谁能小瞧的。”
“你说什么?”宋缘瞪大双眼,“你们瞒着我,偷练武术?”
“不是瞒着,刹国人民本来就会武啊。”慕红酩在一旁偷笑,“早在帝皇姐姐未出现前,咱们就留了一手。”
说罢,也不顾宋缘黑着一张老脸,逃似得逃到了兵器库。
“缘儿别生气,你想想看啊,若是他们都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会活到你来救他们呢?”这一路上姜芋都在试图劝开这位面色阴沉的刹国帝皇,虽然身负重任,她的性情依旧没有改变,受了气还是那副鼓着腮帮子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他们有太多事情瞒着我了,我这个当帝皇的一无所知,这不是把我当外人还是什么。”她终是露出那令人心疼地模样,站在一旁的骆叔敲打她的额头,嗤笑低声道,“方才跟我们装什么高冷,如今又露出这般模样,想必你那位‘总监’听了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儿吧。”
“帝皇大人,”竹越果然停下了步伐,回头看了她一眼,“难道你没有眼睛,不会发现么?我们有必要将刹国的一草一木上的纹迹都为你画下来么?”
宋缘别过脸去,虽然常常发生吃瘪地事儿她也已经习惯,可毕竟是大伙儿不够坦诚,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便没再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