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毕鲁樊，因众人都在场，他只能一声不吭地听完她说的话，也不敢轻易做些什么了，收回攻令后转身就走，就是连客也没有心情送。丢失了一块极好的地，他如今定是很郁闷吧。
各国帝皇对于这种行为深感厌恶，或许自此之后，毕鲁国也没有什么靠山了。
走在大街上，宋缘一张诡异的脸毫无遮掩，吓得路人四处窜逃，她也不做解释，而是骑马出了毕鲁国后，回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山下，夕阳西下时的景象。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脸上的那层面皮撕掉，露出完好无损的肌肤，“真是闷死我了。”
“你方才进来的那一刻，子梳还真为你捏了一把汗。”芩子梳娇娇的靠了上去，“但是幸好那群有眼无珠之人没抠小细节，否则你就被抓住把柄了呢。”
“梳姐姐看出来了？”宋缘一脸惊异，“我自认为易容术还学得不错。”
芩子梳大笑，“自然是没看出来，不过从你的言行举止便可认出是你了。”她伸手，一把搂过安子睿，亲昵地将脸贴了上去，“但是想不到又见到睿姬了，真是太开心了。”
“姬岛帝皇，请您自重！”姜芋嘴角一抽，将他扯到自己身后，“这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别对他放松紧惕了。”
明显的醋意。
“哦，原来如此。”芩子梳看了看两人，一个满脸杀气，一个无奈至极，笑得更是灿烂，“子睿可是找到了好人家了呢。”
“姜素姐姐，我也好久没见过你了。”她笑眯眯地转向姜素，“六年了，真怀念你叫我剑法的那时候呀。”
姜芋闻言，瞪大眼睛，“娘……你认得她！”
“小姜芋，我娘同你娘交情可深了，我们幼时就见过面，难不成你忘了吗？”芩子梳一副伤心欲绝地模样，“我却还惦记着你呢，轻兵器王。”
姜芋与安子睿面面相视了半晌，眼里都写满了疑问。姜素轻叹一声，应道，“没错，小芋你从前老爱打架，有一次手臂被划出一道大口子，灰溜溜地跑回家后被我发现了，恰好子梳和她娘亲前来作客，她那时正在学医，看见你受伤了就自告奋勇地替你上药，结果一不小心拿错了药，你就疼得在地上滚了那么两三天，伤口才慢慢愈合。”
“原来是你！”显然，这段惨不忍睹的历史依旧保留在姜芋的脑海里，她虎啸一声，张牙虎爪地就要扑上去，“你害得我三天三夜没敢再出院子，待我储足元气再想找人大战时却被狠狠地嘲笑了一轮！原来那个蒙面傻女就是你，你上药都能上错，还当了姬岛帝皇？！”
芩子梳不着痕迹地避开，撇嘴说着顺口溜：“我没有换错药，只是选了一味特别猛烈地药剂，让你痛苦过后不留痕迹！同时也能让你长点记性，明白受伤后想要痊愈没那么容易！想想我当年便如此聪明，还真是暗暗地佩服起自己了。”
“这么久不见，认亲之后感情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好了。”宋缘嘴上不满地说，心里挂念着与自己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徐飞鸢。
“可不是嘛，我也见到了公子极少露出的笑容了。”安望有些欣慰，轻轻抚了抚马儿的脑袋。
告别芩子梳后，众人原路返还，半路上气氛有些压抑，姜芋刚想说话，便听母亲突然沙哑着声音问道：“缘儿，你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得了如今的局面么？”
宋缘愣了愣，双手拽紧了缰绳。
“自从姐姐走了之后，我暗中派人跟踪你，直到你住进来，我才稍稍了解你。”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疲惫，“我想着，姐姐舍命护你，你若是遭遇了不测，她在天上肯定也不好受。我以为从今往后，你能跟我们永远地生活在一起，无事可忧，可后来我发现，你更向往的不是奢华地生活，而是武侠的放纵……对吗？”
这话说得众人更是沉默了。
“你已经长大了，或许我也没有权利在限制你的行动，可是我太过担忧了，因为你总是处于困境之中，我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姜素道，“我在考虑，究竟是让你自行选择道路，还是处处替你算计好。”
宋缘听出了这番话的意图。姜素想知道她的选择，若她飞向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两人就此分离，可她知道，自己一向不爱被束缚的生活，就仿佛被囚禁在金笼里的鸟儿，就算笼子再大、身边再多美丽珍贵的东西，她都会厌倦。
不，甚至可以说，她从来都没有奢求过那种生活。
她想像江湖中的人们一样，自力更生，即便是穷困潦倒，都能自在逍遥。
麻木地依靠别人供给的生活，又有何乐趣？有何意义所在呢？
“素姨，抱歉。”这是她斟酌了许久，唯一能说的一句话了。
心里默默地长叹一声，她终究还是辜负了好人。
许是那片天地……能带给自己的乐趣，实在太多了吧，这种无拘无束的诱惑，她是经受不起的。
所以，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融入江湖之中。
“我知道了。”姜素回头，“若是你喜欢那种日子，那便好好过吧。可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虽然你封此地为刹，也别太过信任这里的人了，他们的本事可真是深藏不露。若不是那个竹越公子的一片叶子……”她淡淡地说，“或许你早就遭遇不测了。”
宋缘垂眸，眼睫轻颤，“可他们是好人。”
姜素望着她欲言又止，半晌，又长叹了一声。
再见大伙时，他们在忙着重建房屋，将四周烂掉的屋子都踢烂，重新拿木头搭建。一些负责搬柴的小孩子见五人拉着马朝这边缓缓地走来，便放下木柴迎了上去，“大人。”
“小朋友，哪位是你的大人？”姜芋见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上因劳动而被尘土熏得灰黑，觉得十分可爱，便忍不住拦在了他前面，想要调戏一番。
谁知这孩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用力将她推开后，走到宋缘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河水被毕鲁人下毒后，清澈得不像话，大家干活渴了也没敢挑水喝，所以……”
“我知道了。”她微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对安望说，“姐姐，麻烦你同我一起去解毒吧。”
“好。”
两人走后，那孩子也回去继续搬柴了，只剩下那三人就这么被晾在原地。姜素也没闲着，在周围查看了一下情况，突然想起大部分人都被毕鲁国卫兵杀害，而放眼望去，沿着河流，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若是在没有遇难之前，这儿岂不是都挤满了人，连转身的空隙都没了？
“刹国暗道多，敌军自然不易赶尽杀绝，实际上更多时候是他们受罪。”一人在她身后，不问自答，语气平静，“虽然第一次征伐，毕鲁国派出了两万人，可光是死于山洞里的士兵，可是不止一万。所以如今外来者踏入刹国，闻到的都是毕鲁人的血味。”
她回首，看着正举着斧头劈柴的竹越，仿佛一点儿都不意外，“你了解的可真多啊，国师。”
“过奖。”他温雅一笑，“刹国人怎会无能。”
姜素仰望高山，话语间似乎藏了暗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算准缘儿会进局的，可既然她已经成了你们的元首，那就不要伤害了她，她可是一心一意的为你们着想，在毕鲁国，也是险些丢了那条小命的。”
“那又如何？”竹越满不在意，“为国身死，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总而言之，我只希望你们能够真心相待。”她稍稍收回了情绪，“缘儿之后就要留下来了，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也请你们，尽量不要给她添麻烦。”
“刹国帝皇与子民的生活，似乎也用不着悬岚之主如此刻意的提醒吧？”他依旧是语气不饶人，冷笑一声回话。
见她面无表情的走开，他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劈柴，仿佛方才的对话不存在。
宋缘亲自挑了两桶水回来，大伙儿们擦了一把汗后，纷纷涌了上来勺起水就往口里灌。她带着安子睿和安望探望病者，亲自烧水磨药粉，搅拌均匀后喂他们喝下后，搀扶着他们到了新建好的屋子里躺好，叮嘱病者好生休息。
慕红酩躲在门后面，看着宋缘细心地替一位受寒的小姑娘掖好被子，愣神了许久。直到里边的人蹑手蹑脚的走出来，顺手扯了她的耳朵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声道：“帝皇大人。”
“出去说。”
两人安静地走出屋子，宋缘随手带上了门后才松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忙了许久，终于能够偷个闲了。
“帝皇大人，你已经见过毕鲁樊了吗？”慕红酩小心翼翼地问，“他……他有没有为难你？”
宋缘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敢为难我。”
“……对不起。”慕红酩低垂下脑袋，闷闷地说，“若是当初我不那么冲动，强行让你当元首的话，你也不用替我们提心吊胆地去受罪了。”
“红酩，”宋缘望着前方的小河，眼睛里是微弱的光芒，“你说……我挂上了刹国帝皇这一名号，是不是有些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