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锁骨上的一条红欲滴血的痕，张了张嘴，道：“抱歉……”
竹越没再去看她，“你们这些外来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杀人，除了这个还会什么？”
宋缘听了，有些生气。刚想开口反驳，就突然意识到这儿的人没接触过杀戮，每日过得都是平平安安地，对于突然受难这种事来气也是应该的，便硬生生将那股气憋了回去。
慕红酩倒是替她出了口气，叉腰狠狠地道：“你怎么就这么爱针对人呢？究竟会不会分辨是非啊？这位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感谢也来不及呢！你凭什么要用这种语气来跟她说话？”
“哦，是我的错，我道歉。”竹越瞥了宋缘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喂！你……”慕红酩撩起衣袖，作势欲要揍他一顿，辛亏宋缘及时拉住了她，她冷哼一声便劝宋缘说：“可别在意这个尖嘴男，虽然他说的话很难听，但是他是好人，刀子嘴豆腐心。”
宋缘笑了笑，“没关系。”她看向竹越，恭敬地道：“看来公子你了解详情，还请您细说。”
对于面对自己态度不佳却依旧笑靥如花的宋缘，他冷漠地神情没有变化，内心却起了一丝波澜。不动声色地将松垮垮搭在肩上的衣裙往上扯了扯，他道：“我带你去。”
“可以。”
身后的姑娘们早已从尸体中翻出刀剑，宋缘扫了一眼大伙儿，在人群中站着的，最小的孩子也只有七岁罢了。她心里嘀咕着“小孩子都不放过的禽兽”，伸手抱起那孩子，道，“我们走吧。”
这一路上，姑娘们纷纷同宋缘诉说起她们惨不忍睹的经历，哭诉着这美景在几天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座死城，走到哪儿都能闻到一阵血腥味儿。她听着她们打抱不平，时不时安慰几句，大多时候都是垂头默然不语。
竹越走在最前头，也没有说什么。
“咻——”
在拐弯角，一根细长的针擦过他苍白的脸颊，钉死在他身后的山壁上。竹越意识到前方就有强敌，连忙喊：“止步！”
姑娘们吓得顿时没了声儿。
宋缘放下小姑娘，窜到了最前面，打算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打断，“别往前去了，前面有劲敌，打不过的。”
她拿开他的手，帮他上了药后冷冷地道：“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
“你别自以为是，不过就是替我们杀了一群弱家伙么，”竹越指了指外边，“这是他们的头儿，暗器厉害得很。”
“多谢提醒。”
血临出鞘，尖啸声回荡在山谷之间，危险地气息弥漫于空。宋缘执剑，不顾身后竹越如何阻止，足尖点地往敌方那边掠去。
她在出战前将厚重地衣裳都替受寒地姑娘们披上了，孑然一身上场时，虽然浑身都被寒气侵袭，动作却十足轻盈。
“宋姑娘真的好厉害呀……”那位年纪最小的姑娘羡慕地看着犹如一只云雀般立于空中的女子用剑劈开迎面射来的箭，喃喃道。
“那是！她在杀敌的时候，我全程看着呢！”慕红酩骄傲地仰起了头，伸手比划了下，“唰唰唰地，三下就能够解决一排人呢！她的暗器也很是厉害，只是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够准确无误地刺入对方的身体，看也不用看！她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哇，还有什么招数吗？她究竟有多厉害呢……”姑娘们被吸引了，好奇地追问着。
“嗯，我慢慢地跟你们说啊……”
慕红酩瞬间就被围住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竹越藏在石壁后，漠然地神情竟多了一丝复杂与担忧。他蹙眉看着宋缘英勇应战，喃喃道：“再厉害也会有个限度啊……她只是个女子罢了。”
让他出乎意料地是，宋缘凯旋归来了。她呼喊大伙儿们出来时，脸色有些沉重，“我方才逼问那个头儿，打探出了消息，男人们……要么战死沙场，要么被活埋了。”
此语一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些女子哭着念着自家丈夫的名字，宋缘看了不忍，亲自带她们去寻找，却只救出了几位男子，都受了很重的伤。
宋缘撕下衣裙当纱布，细心地替他们包扎好后，发觉有一群人再来的路上，阵势很大，她立即领着大伙躲进山洞中，自己则躲藏在外边窥看。
是一群衣衫不整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斧头锤子，正一脸慌张地在寻找着什么。
洞里，一名女子探出个头，看了一眼来者后，惊喜地跳了出来：“三郎！”
“二娃！”男子从人群中跳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双手，“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啊？”
“哈哈，瞧瞧这对小夫妻。”领头的男子长得雄壮，挠了挠脑袋，粗大着嗓门酸酸地道。
宋缘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伙儿的啊。”她拿着血临，从石头后走出来时，男人们先是一怔，打量了她这身装扮后，神色猛然一变，作势欲将斧头给扔过来。
“且慢！”竹越突然闪出来，拦在她面前，“是她救出我们的。”
“竹越？”那粗壮男子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欣慰地大笑着搂过他的肩，“你还活着呀，尖嘴男！”
“闭嘴，孙大铭。”竹越虽然看上去很不耐烦，可实际上眉眼也稍稍弯了弯。
宋缘心里有些感慨他们终于又欢聚一堂，绷紧地身子稍微有了放松。突然，她喉咙一热，猛地喷出一口腥甜——
“宋姑娘！！”慕红酩见状，吓得手无足措，赶忙跑过来扶她，“宋……宋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儿……”她被搀扶着，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是……中了毒。”
“什……什么毒？”慕红酩眼神一凉，突然发现她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条条黑痕，惊得哭了起来，“是娘亲……娘亲中的那种毒吗？”
宋缘低头看着自己身体上慢慢开始起一些黑色条痕，“大抵……是吧。”
众人面面相视，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些略懂医术的人连忙跑去周遭寻找药草，试图配成解药。慕红酩扶着她，带着哭腔朝身后的人吼道：“你们知道如何解吗？有谁知道吗？我娘亲她就是因为这个而身亡的！我不希望……不希望救命恩人也……”
姑娘们也纷纷开始擦泪，一些人替她把脉，也没能发觉出什么问题。见此情形，就是连孙大铭也苦恼了，捅了捅身旁沉思不语地竹越，道：“男女授受不亲啊，我也无法靠过去看，你替我看看是什么情况？”
竹越脸色有些严峻，好半晌才蹲下来，细细查看她的伤，不一会儿便一副端倪出什么的模样，撸起她的衣袖，发现一根针深入了胳膊，末端发黑，便知毒源定是从这儿扩散了。见慕红酩伸手就要拔掉那针，他喝到：“莫动！”
“可是……”
“这可不是普通的毒，若你拔出针来，或许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竹越阴沉着脸，硬生生将她喝退了。他抓住宋缘的手，思索了片刻，从怀中抽出一片圆叶子，放在口中咀嚼着。
“这是……”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作法，可是会大伤元气的，若是放在宋缘身上不管用，那竹越的牺牲……
“竹越公子……”宋缘愣了愣，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弱弱地说，“没必要，不必管我了，我自己……”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救你么？不就是欠一个人情，我想快点还你罢了。若不想死，就不要再强撑着说话。”
他将叶汁涂抹在宋缘的伤口周围，动作时还不时在咳嗽。
“竹越！”慕红酩也蹲下来，道，“我也来帮你！”
宋缘愣愣地看了他们半晌，良久才微微展开一丝笑容。
“宋缘——”
是姜素她们，她们找过来了。
“素姨……”她支起身子，看到乘骑过来的姜素等人，姜芋手中还牵着她的马儿。一看见自己狼狈不堪地模样，姜素下马时沉下了脸色，围在周遭的人都自觉地散开了。
“阿缘，你这是……”安子睿一惊，提着药箱走到她面前。
姜素运气，双手撑住了宋缘的后背，道：“把毒逼出来！”语毕，宋缘便咬牙凝聚力量，撑在地上的双手越变越黑，而她下方的土地也开始变黑，显然是受了毒的影响。
稍稍调整好内力后，宋缘睁开眼，身体也没那么痛苦了。她接过安子睿递过来的药丸，一口硬吞下去，又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没事儿了。”
“缘儿你真是吓死我了……”站在一旁的安望与姜芋同时松了一口气。竹越等人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一过程，直到宋缘上马才微微缓过神来，却不知说什么好。
“宋姑娘！”慕红酩愣了半晌，“谢谢……谢谢你。”
宋缘回首，看了大众一眼，“敌兵已被消除，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马儿抬脚，缓缓地向前走去。
突然，宋缘听见身后发出一声巨响，她惊异地回首，竟见竹越等人领头跪在了她的身后。孙大铭与竹越齐声道：“元首。”
宋缘一怔。
姑娘们互相对视了一下，也纷纷下跪，大叫了一声：“元首！”
“你们……”她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举手之劳，何必如此称呼我……”
“若不是你，我们早就死了！”慕红酩大声解释道，“群龙不得无首，而我们也已经想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头儿！”
“担当不起。”她无奈，稍作推迟，便见所有人非常配合地拿起利器，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我们朝天发誓：一辈子追随元首，虽不为其生，但要为其效劳，直至死去！”
宋缘显然被这一招给威胁到了，连忙答应，“放下兵器好说话。”
离开此地后，姜素又气又恼，索性憋着没有说话。安望走在后头，道：“缘儿，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们要当王。”
“那也没办法啊……”宋缘连连哀叹。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像素姨道歉呢……”安望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姜素第一眼看到自己那危险的眼神，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素姨，方才是缘儿的不对……”
“你也知道？点了穴之后跑那么快，现在长本事了吗？”姜素看了她一眼，“缘儿，骆叔说过你太冲动，我也想再重复一次。遇事要冷静，若是上了战场……”她突然噎住了，自己也不知为何突然提到此事。
姜芋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便明了了。她笑着替母亲解围，“若是跟人比拼，你想一下子杀死人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总要分析对策对吧？”
“是，没有以后了。”宋缘被说得一鼻子灰，干脆地承认了错误后，姜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五人又开始沉默地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