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尽管它会让老年人害怕衰老,但它可以让顽童长大,让少年向往青春,让中年人变得不惑,它还可以让受伤的心灵得以暂时的解脱。
蔚蓝的天空,朵朵浮动的白云,明亮的阳光下,是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南方古城。
古城内光滑洁净的用五彩石铺砌而成窄窄的青石板路,平坦洁净,晴不扬尘,雨不积水。几百年前完全手工建造的典型的中国特色土木结构的房屋、无处不在的小桥流水。
道路两旁仿古的商店鳞次栉比,有卖玩具的,还有卖吃的,还有卖衣服的,还有卖手工艺品等等不一。每家门前都有河水流过,是现实版的“小桥流水人家”。
吴玉“逃”到古城已经两个星期。
十一月的古城没有太多的游客,清晨七点的空气还有些微凉,这时的古城白天的暄嚣与热闹还没开始,吴玉依然坐在自己室内窗前仿古的木椅上,凭窗眺望。
吴玉还记得来到古城的第一个清晨,站到这条古街入口处的小石桥上,一眼往街道尽头望去,远远便望到这家客栈高高悬挂的木匾,别致的古风“雅舍”二字,瞬间便吸引了吴玉的视线,吴玉只盯着那一块匾,在这条几百年的古街穿行而过。
轻扣木门古老的铜环,开门迎接吴玉的,是一位二十几岁、优雅、阳光、总是面带微笑的老板娘,老板娘名唤阿雅,身材纤细,婀娜多姿,声音甜甜的,穿着古香古色的厚衣裙,戴着各种颜色手工编制而成的松石头饰耳饰,给人一种古代女子环佩叮当的感觉。
推开木门的阿雅,送给吴玉一个带着阳光般温柔且温暖的笑,看到的却是吴玉一路风尘倦容满面之下,强行挤出的一个礼貌的微笑,外加一声倦意浓浓地一声“这么早,打扰了!”
阿雅看着每个毛孔都透着倦意的吴玉,弯腰帮吴玉提起行李,将吴玉带到了二楼一个临街的房间,边走边轻松地扬声介绍,“现在这个季节游客不多,不会很吵,给你一个靠窗的房间,如果你懒得出去转转逛逛,那么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几乎全部的街景,即使足不出户,也不会觉得寂寞。”
阿雅帮吴玉放好行李,听吴玉道完谢,继续微笑着叮嘱:
“店里有吃的,你可以提前打电话,我们可以给你送到房间,当然,你也可以到楼下用餐,坐在那里,跟在室内欣赏到的风景不一样,如果休息好了,也可以出去转转,小镇上什么吃的都有,可以体会一下与家乡的不同。”
于是,吴玉就坐在这个古香古色的窗前,一坐就是两个星期,没有出过一次门。
她本想坐在这里好好想些事情,但心不随她愿,心在恪尽职守地执行着她这次出行的目的--逃避。
两个星期来,在这个窗前,吴玉看过步履缓慢的上了年纪的纳西老人悠闲地踱步,他们身着遥远年代的靛蓝色衣服,头戴红军时期的八角帽,对眼前身后猎奇的目光视而不见、不屑一顾,仿佛只顾在心中哼唱纳西净地的歌曲,陶醉于自己心中的那方净土。
吴玉看着老人们的背影,仿佛耳畔也响起了虚无飘渺的纳西鼓乐,悠扬动听,别有韵味。
街对面有一家小店,店主是一个黝黑帅气的年轻纳西男子,他经常敲打鼓乐的节拍,或拿起鼓槌,敲打鼓乐,那一刻,吴玉通常会沉醉其间,心随着鼓乐一起打着节拍,仿佛觉得自己也成为了一名快乐美丽的乐手。
街上最吵闹的时刻,便是当地店里活泼好动的年轻店主们牵头,原住居民与部分有趣的游客参与,大家一起玩的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大家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可以瞬间把每个人都拉回童年的美好时光。所以吵归吵一些,但那份吵,让人只觉得热闹与开心快乐。这时候,也是吴玉落寞的脸上,唯一会露出没带倦意笑容的时候。
在这个窗前坐了整整两个星期的吴玉,今天很想出去走走。
来古城的火车上,就听到身旁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兴奋地议论过这个正处于开发热点下的小镇,说小镇五六百年前的木府,就是丽江古城中的紫禁城。吴玉缓步下楼,信步走在光滑的五彩石板上,想去这里的紫禁城走走。
沿街而行,街中间有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溪。水底五颜六色的石头各式各样、清晰可见。吴玉顺着这条河往前走,两旁是一排排小商铺,商铺屋顶上花纹清晰,房子也很低矮,与在室内二楼俯视的景观大大不同,在上面俯视时,她只是个旁观者,而现在,她才仿佛置身于古城之中。
走到街角的一个地方,吴玉看到一个流浪艺人,皮钉靴子,发白的牛仔裤,厚厚的格子衬衣,头戴一顶西部牛仔骑士帽,背着吉他站在那里,明知道是一个流浪艺人,但落在人眼里,分明就是一个浪荡不羁的青年。
青年脚边是一个翻开的琴盒,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正在轻声问他面前两个羞涩的小姑娘要点什么歌,两个小姑娘只笑不说话,好像不知道该点些什么,青年帅气的脸上扬起一个会心的笑,“你会点《我在丽江等你吗》?”两个小姑娘捂了脸跟嘴,羞怯地笑着频频点头,青年笑着拔动吉他,一段和弦过后,低沉优雅地声音响起。
吴玉迎着那歌声慢慢靠近。
一曲终了,两个女孩子兴奋地掏出钱包,一人放到琴盒里面十元钱,然后相互叽叽商量着选购琴盒里的CD,最终两人在青年微笑点头下,拿起四张,恭恭敬敬地一人放了一张五十元大钞,开心蹦跶着走远了。
看到别人放钱在琴盒里,吴玉才惊觉自己是空手下楼散步,根本没带包,尴尬又歉意的目光刚好碰到青年投过来的视线,急忙点头致歉,“下楼散步没带包,是突然被你的歌吸引过来的,你等下不会走吧?”
青年好笑地看看吴玉,“今天不会,明天我才离开,没关系的。”
吴玉不再说话,只是频频摆手,急匆匆撂下一句,“你等等!”转身便奔回客栈。
吴玉急匆匆的步子,落在刚起床在庭院里浇花的阿雅眼里,阿雅惊奇地盯着吴玉匆匆上楼,还没等从惊奇中转过身去继续浇花,便又听到吴玉匆匆下楼的脚步声。
“早!”
“早!”
二人在吴玉匆匆的脚步声中打过招呼,不到三分钟,吴玉便又重新置身于青年面前,轻轻喘着气,笑着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元弯腰放在琴盒里,并仔细地用CD压好,当她直起身重新与青年对视,青年惊奇地问,“你不选几张CD?”
吴玉笑着摇头,“我,能再听你唱几首歌吗?我不懂都该点些什么,就像你刚才唱的那样曲子的歌就好,很好听,我喜欢听。”
青年笑着犹豫下,再低头看看琴盒里的钱,“那也太多了,等下听完歌,我帮你选一张歌碟吧。”
两人先后对着点点头,青年重新拔动琴弦,悠扬的乐曲与低沉优雅歌声再次响起。
吴玉的视线逐渐放空,不觉间已经将头转到青年侧面的远处,视线模糊的时候,吴玉仿佛又看到天哥怀抱着吉他,站在酒吧宽阔的舞台上,鼓动着帅气的胡须,表情丰富又深情地在对着她吟唱“你就是那百合花……跟我走吧,跟我去浪迹天涯。”
音乐声停了,吴玉脸上的两行清泪吸引了青年的注意,他将吉他拔了一个打招呼似的单音,轻轻对着吴玉说了句,“不好意思……”
吴玉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迅速擦掉眼泪,笑着连声说,“没有没有,是我想起了点儿别的事,不过你的歌,真的很好听,可惜你明天就不在这里唱了,是到别的街吗?”
青年没有直接回答吴玉的话,“你有心事?”
还没等吴玉回答,他们两个忽然被街角拐过来的一个旅行团队围住,在一声声纷乱嘈杂的“唱支歌儿听吧?”,青年微笑地点点头,手下刚刚拔动琴弦时,看看吴玉,吴玉向青年笑笑,退出人群,站在两三米远的小桥边,凭栏远眺。
不知道青年弹唱了几曲,游客们在导游的声声催促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不知道吴玉沉浸在远眺的风景中,还是湮没在自己的心事里。青年看着吴玉阳光下的侧影,思忖间,蹲下身子,在琴盒里挑了一张歌碟,犹豫下,还是走到吴玉的身边。
“那个……”青年等着吴玉回头,吴玉却没有丝毫反应,青年只好轻咳两声,吴玉扭头看到青年脸上刚刚现出的笑容,“谢谢你喜欢听我的歌,这是我帮你挑的碟。”吴玉茫然地接过碟,似还未从刚才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
“如果你喜欢听,每晚这条街尽头的那个小屋,都会有很多歌手在唱,你可以去那里听。”青年说完,再次礼貌地向仍然有些木然的吴玉笑笑,回身走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自弹自唱。
吴玉手握着歌碟,重新把视线投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