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代离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身上还传来一股淡淡的皂角的味道,估计她已经帮自己洗过澡了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他一身帅帅的红毛被白白的纱布严严实实的盖了起来,整个人……哦不,整只狐狸被包扎成了木乃伊,便是转一个头也特别困难。于是他便趴在铺着一张破凉席的床上又沉沉睡去。
帮莫代离洗过澡包扎过之后,岑玉斜便拎了个篮子上山采药去了。反正天色还早,中午之前回去给他做午饭,免得饿着她那娇滴滴的小外甥。岑玉斜知现下急需银两,可如今她的身体也不宜操劳,故而她这一日也是做一会歇一会。午时回了院子,看莫代离果真还在睡着。
这孩子怕是有些日子没睡过好觉了,又被伤成那副模样,怕是不睡个两三日醒不过来。
做了饭,她端了碗到房中想叫他起来吃饭,可不管她怎么叫,那床上的狐狸仍然睡得雷打不动,十分香甜。
岑玉斜怕他不吃饭空着个肚子天昏地暗地睡上几天,怕是会弄出胃病来,且他现下伤着,菜里她特地加了着药材做出药膳,对他伤势的恢复有益。
叫了会,她的耐性被磨平了那狐狸也未醒来,岑玉斜禁不住有些恼怒了。
她伸出一只手揪住狐狸嫩嫩的耳朵顺时针拧了一圈,另一只手端着药膳,将嘴巴凑到毛耳朵边,喊到:“快些起床吃饭了!”
睡得香甜的莫代离哪还听得见她的呼喊?翻个身鼾声又起。
见他不理会自己,岑玉斜一挑眉,心道:这小子睡得这般鼾沉,我本怜惜他重伤在身,照这样看来,倒是怜惜不得了。
她拧莫代离的手未收回来,又复去掐他后腰上的软肉。从前莫代离最敏感的地方便是后腰了,不知几千年过去,此处是否还是他的软肋。正因思及此处,她下手可谓是毫不留情。
正因她下了黑手,睡得昏昏沉沉的莫代离如愿被她唤醒了。
被岑玉斜唤醒的莫代离当时正在昏睡当中,醒来后头脑发胀,晕晕乎乎的,特别不舒服。
“醒来了便快些吃饭,吃过饭再睡。”怔忡间,他便被一只手提起来,鼻间传来饭菜的香味,他的肚子适时响了一声。
灵台渐渐清明起来,他这才想起自个儿身在何方。他顺从地张开嘴咽下送到嘴边的饭菜,眼睛望着用调羹一勺一勺喂他的女娃娃。此时脑袋虽然还有些混沌,思考虽慢了些但也不甚碍事。
当时被她一巴掌拍晕过去,他也没听到她是谁,看这样子怕是旧人无疑了。可是眼前这丫头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届凡人,莫不是哪个下凡历劫的旧人。
可他现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不然定是知道了。
现如今她没有再养一直病狐狸的能力,简单点来说,她现在几乎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今又添了个伤患者,这药材的消耗量极大,若是去药店买药她定是支付不起这高额费用。他们也急需调理,只能从山上去弄一些他们能用得到的的草药来解决燃眉之急。
日铺时分,第一批酒就酿了出来,这一批成酒出的匆忙些发酵时期也缩短了许多,但成色也还算不错。她将酒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坛子里,埋进院前的菜地旁边,准备第二日取酒去换钱。
她在街上租了个小推车,吃过午饭之后便将酒坛子放在租来的小推车上,推着刚出来的酒出了门。
岑玉斜是个有打算的人,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在什么地方该做什么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虽说她对越都不熟,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她都拿捏的很好。故而该怎么处理才能用这些酒换来最大的利益,她也是有打算的。
越都作为一国之都,城市规模那是绝对小不了的,故而她的选择也丰富许多。不管是什么酒,经过岑玉斜之手必定比一般凡酒高上那么个层次。毕竟她修仙都没钻研美酒那么用功,偏生她修仙天分也不低,太上老君曾叹:若她修炼有她钻研酿酒之道一半那么用功,不出千年必定飞升成仙。
只可惜天分极高的岑玉斜不爱修炼,她修炼的动力都还是太上老君整日在她耳边念叨的:神兽寿命虽不短但也不长,千年的寿命眨眼便过去了,能品能酿之酒也不多。只有勤加修炼早日成仙,你才能有大把的时间酿酒品酒,才能走遍六界品遍六界所有美酒。听了太上老君这番话她才拾起自从她能化作人形之后便丢弃的修炼之法,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学了起来。
转眼五千年匆匆而过,她刚刚升仙便被派到凡间,法术不说炉火纯青但酿酒之术可谓是登峰造极,就算是随随便便酿出来的也非凡品所能比拟的。
故而她要卖酒,一般的小店她还瞧不上眼,她推着她的小推车径直朝着越都最大的锦汾居走去。
要说这锦汾居,闻名就闻名在居中的菜品,菜品十分精致可口。据说居主人是个爱钻研菜谱的,所以什么稀奇古怪的菜都有,口感也极好,所以此居极受各方人士所青睐,生意好的不行,便成了京城第一酒楼。
她将小推车推到锦汾居后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帖子去请居主人。
说来这居主人也算是她的旧识。那时她还是卢府老太君,在庙中烧香时曾点拨了这个当时还是少年菜痴的居主人一番,待他顿悟之后对她千恩万谢,后来他们常有书信往来,谈及却全都是论菜之道,又时也见上一面,吃菜喝酒谈天说地,一来二去便成了忘年之交。当时她年老,他年少。如今却是反了个个儿,这不禁让她唏嘘长叹。
“请随我来吧。”从内院来的小厮几乎是飞奔过来请她的,说话间还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她被领到一个两层的小楼门口,通报过后就被请进了屋子,小厮也弯着腰退了下去。
“见过居主人。”岑玉斜拱手对着眼前明显有些发福的中年施了一礼,也不等对方开口,便自顾自道:“我家主人常年缠绵病榻却酿酒成痴,曾与卢家老太君有过交情,听得老太君曾提起居主人十分钦佩,便央着老太君写了这封信笺,这几月主人身子尚好了些便酿了这几坛子春醉命小的送过来,说好菜应当配好酒,望居主人莫要推辞。”
岑玉斜素日里穿的粗布衣裳都是灰仆仆的,又比较宽大,这具躯体又生的瘦小,今日她又特地梳了个男子发髻,便算是办成了一名小厮了。
如今卢老太君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若是她说自己就是卢老太君怕是会惹来许多麻烦。而她生前嗜酒乃是越都人尽皆知,有一个“缠绵病榻多年酿酒成痴”的朋友倒也在情理之中。
且她现在这个身体最多也就十一二岁,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八九岁,若是说自己酿的连她都不会信。办成小厮便是方便多了。
“哦?不知现下孙先生身子可是好些?”他捻了捻胡子,送来的帖子说明了此人的“身份”可是这“身份”到底是真还是假还有待考证。他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明显有几分不信。
“谢居主人关心,我家主人身子已经好多了。”岑玉斜依旧站着对方也没有坐,两人就这么站着。
居主人谢雨甩甩衣袖,道:“这些好酒谢某就不客气收下了,麻烦小兄弟代谢某向令主人道个谢了。”
岑玉斜知道他还不信,她今天可不是单单来送酒的,她这些酒也不是白给的。若是他不信,那她辛辛苦苦酿的这些酒可就要打水漂了。
她欠身又施了一礼:“有句话我家主人让小的务必带到。”
“哦?什么话?”
“主人说,卢老太君生前对主人说过,崇德十五年要带上几坛压箱底的好酒去郭桘镇看望您,没想到她却没熬过崇德十四年冬。”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似有泪夺眶而出,却被她抬袖拭去,“如今她老人家已经归西,主人便叫小的代老太君给您送些好酒,也算是为她老人家践行承诺了。”
听完岑玉斜的那些话,谢雨心里咯噔一声,他下意识地伸手捻了捻胡子。
崇德十三十四年,他躲在郭桘钻研新菜品,知道的他在那的只有寥寥几人。老太君曾许诺他去看他,他不同意,怕她老人家累着。他在郭桘也有事走不开,当初他好说歹说才劝她放弃,当时她也答应了,没想到她却没打消这个念头。
那句老话果然说的对,老人越活越小。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晓得安生。
想到卢老太君,谢雨不禁从悲中来,双眼也染上了氤氲的湿气。
岑玉斜继续煽情:“你也知道她老人家真的是越活越回去,每天比卢家三小子还能倒腾,若是她当初安生点,也不会……”
谢雨也终是耐不住了,抬袖擦去了眼眶即将溢出的泪水。
卢老太君生前对他多有看顾,常常指点他做菜,每次两人见面都是一个开好酒一个做几碟好菜,吃得欢实得很。七八十岁的人了,也同少年郎一般豪爽,就是到了这般年纪,也不知道收敛,反倒变本加厉了,怎么看都看不出她是当年名动明都那个温婉优雅的才女卢颖葶。
谢雨叹了口气,从回忆中出来,对着岑玉斜笑道:“谢某失礼,让小兄弟见笑了。”
岑玉斜也回以一笑,眼睛还是红彤彤的:“居主人严重了,卢老太君宽厚,与我家主人也甚是投缘,听闻她老人家西去之后我家主人也是哭的天昏地暗的,好半晌才回过气来。”
“是啊……”谢雨抬头望了望天,又像是没事人似的与她寒暄了半晌,又给了些银钱拿了好些补药才送她出门。
她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还哼起了小曲儿。
她不是没想过拿去卖,只不过她一个看起来才八九岁的孩子,若是要上酒楼去卖的话肯定会受欺负,也卖不出几个钱。思来想去,她想起谢雨曾说过他是越都人,过几年就回越都安定下来,稍加打听便知道了,她本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她把事儿给办成了。
谢雨拿给她的药材大多是她现下所需要的,就算用不到放着万一将来要用了呢?若是要她酿酒来买,就算有钱了某些药材也不一定买的到,所以就算是好朋友,岑玉斜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坑他一笔,她赌的就是谢雨这小子是否还同从前那般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