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深夜时分,一声压抑着的叫喊顺便被黑夜吞噬,微子启一身冷汗地被自己的噩梦惊醒。微子启抓着毯子,暗中环视着营帐中的一切,仿佛才找到一点真实的感觉,知道刚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微子启披着一件外衣坐起身来,回想着梦中五年前已经驾崩了的父王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怨恨的眼睛盯着微子启,雷霆之怒下,不断地质问微子启,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微子启回答不上来,却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竟然也死死地怒视着父王。
突然场景一转,回到了父王驾崩前的那个夜晚,帝辛和微子启都守在父王的身边,父王一双苍老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微子启的手以托付重任。突然,只见那双手竟然变成一对白骨,倏地紧紧扣上微子启的脖子,白骨森森,誓要将微子启一同陪葬一般。微子启惊恐地看着父王,看着父王一脸要将自己陷入死地的狠绝,微子启死命地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是梦,只是梦罢了……
微子启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待心中的恐惧消散地差不多了,微子启在黑暗中慢慢回忆这个恐怖的梦。
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微子启的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父王在梦中的问题。
是啊,没有出兵支援帝辛,还杀了帝辛派来的信使,差点又杀了方夷国现任国君仲境。微子启眼光扫过桌子上的九个礼盒,现在还要在东夷九国的出使中做手脚。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梦中微子启只是死死地回瞪着父王,却不说半句话,现在想来,哪里是不愿意说,分明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罢了。
自己做什么事情,多多少少都是有姬发的授意,是为了帮助姬发夺得帝位,覆灭商朝么?
不可能!自己作为商朝的宗族,帝辛的庶兄,和姬发也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会帮助姬发灭商呢?
微子启知道自己是被姬发利用了,知道自己是姬发在扳倒帝辛路上的一枚棋子,微子启不可置否。只是姬发是抓住了自己的什么而利用了自己呢?
是微子启的怨恨吧……姬发就是抓住了微子启的怨恨。
微子启缓缓闭上双眸,夜深人静之时,人总会将内心的情感封存,然后再剖析,碰撞,发酵,感悟出一个全新的自己。微子启现在算是明白了吧,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明确的目的,却都来源于一种无法扭转的怨恨。这怨恨一旦被发觉,被承认,就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什么血脉相连,什么江山相托,什么性命相依,在日渐膨胀的怨恨面前,就如同泡沫一般,一戳即破。
微子启和帝辛明明是一母同胞,而且微子启还年长于帝辛。但是只因为微子启出生之时,母后尚且不是父王的王后,便给自己打上了庶子的身份。
年幼时,微子启时时谨言慎行,遵守宫廷礼仪,而帝辛则不屑于遵守繁文缛节,常常闯出祸来。可是帝辛从来没有因为这些受到丝毫的处罚,反而因为帝辛对事情不同寻常的见解而让父王对其宠爱有加。而自己呢?仅仅是句“这个孩子守礼,懂事。”这样疏远的称赞。
再长大一些,微子启不愿意上战场可是手中却接过了父王相赠的长剑,“子受的江山,若有你的辅佐,寡人也能放心了。”也许从一出生起,微子启便注定了成了帝辛的影子,不管微子启愿不愿意。
父王病逝之时,那是记忆中父王少有的几次握着自己的手,可是满心满口却都是放不下他的小儿子,帝辛。
当这样的生活成为习惯,微子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为了自己,还是帝辛。战场上以命相搏,视死如归之时,守护的是帝辛的江山;朝堂之上口干舌燥的争辩,成就的是帝辛的贤明。他微子启,终究就是帝辛的影子罢了!
当微子启被葭儿所救之时,这二十年来,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小愿望,就算这愿望不能实现,就算一生只能在月色下静静地看着葭儿,微子启也都是满足的了。
可是为什么?就连葭儿,也是心系帝辛!若是帝辛也如自己一般爱着葭儿,微子启也没有怨言,若是葭儿幸福,那微子启继续做帝辛的影子又有何妨?可是帝辛根本不可能对葭儿真心!一个帝王,如何会爱上一个妖?
在微子启越来越笃定,越来越偏激的思绪中,他已然断定了葭儿的悲剧。当他将葭儿的未来想得越悲惨,他对帝辛的怨恨便越重。这时候,只消姬发的三言两语,便会让微子启发誓将帝辛陷入万劫不复。
做那些事的目的么?
哼,怨恨所到之处,那些背叛的手段便自然而然地使出来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复杂的目的?
微子启借着撒入营帐之中的微弱月光,打开将要送给玄夷国的玉璧,长剑闪过寒光,无瑕的玉璧之上便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划痕……
“苏葳姐姐,稚生哪里去了?”葭儿推门进入苏葳的房间,问道,却发现荞苛,白凰和苏护都在苏葳的房中。
“玄夷国复国,稚生回到她的玄夷国了。”苏葳回答道。
“那稚生手腕的伤口,还有腿伤都痊愈了么?”葭儿担心地问道,想到自己身中薜罗虫之时,是稚生的血救了自己一命,便十分担心稚生。
“她手腕上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了,但是腿伤是治不好了。”苏葳惋惜地回答道。
闻言,葭儿狠狠地瞪了苏护一眼,说道,“就怪你这个老头儿,打断了稚生的腿!你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说罢,只见葭儿假装一脸嗔怒地走向苏护,吓得苏护连忙跑到荞苛的身后,而荞苛反手将苏护扣住,送到了葭儿的面前。
“葭儿,不要开玩笑了。”苏葳制止道,说道,“你忘了昨晚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么?现在在外,你就是苏妲己,苏护就是你的父亲,哪有女儿嚷着要打断父亲的腿!”
“荞苛你也是!我刚刚跟你说的也全都忘了么?葭儿是苏护的女儿,你自然就是苏护的儿子,哪有儿子这样扣着老子的!”苏葳像是看戏一般,嘴上却是十分正经。
“你还记得我刚才告诉你,你叫什么名字么?”苏葳问道。
“苏忿生。”荞苛一脸冷漠地松开苏护,说道。
“苏葳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帝辛啊?”葭儿天真地问道,内心不言而喻的悲伤只能用外表的单纯来掩盖。
昨天晚上苏葳对自己说的话,字字清晰,如同铁烙印一般——
“葭儿,你是鹿城族的妖,天帝钦选的亡国妖后。你会以苏护女儿的身份嫁给帝辛,就像我当年以有施氏妺喜的身份嫁给夏桀一样。天帝让你极尽媚态迷惑帝辛,让他尽可能地做出残忍暴虐之事,搅得天下苍生不安宁,唯有天下百姓生灵涂炭才能换得鹿城族一方安宁。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做,可是起初你必须这样做,唯有这样,才能让天帝放松警惕,才能换得你与帝辛最后的厮守。”
“可是……”葭儿只是默默地摇头,明眸中不知何时已经噙满泪水,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便顺着光滑的脸庞流下,划至嘴角,苦的,咸的。
苏葳看着葭儿,知道她内心的纠结万分,可是却不能说出半句安慰的话,只能任由葭儿含泪跑了出去……
葭儿跑到有苏氏部落的边缘树林之中,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坐下,只见身边的草丛一阵响动,葭儿顿时警觉了起来,缓缓站起,用手背将眼泪胡乱一擦,然后将灵力运至手掌,轻轻抬起手掌,对准了草丛……
“靠!谁啊?!”只见草丛中一个人如同诈尸一般惊起,像是抖动灰尘一般甩掉葭儿的攻击,不满地看向葭儿。
“你谁啊?”只见悲回一头黑色长发在草丛中已经乱得如同鸡窝了,全然没有了人皇的威严,刚睡醒的悲回皱着眉,愣是没有看清黑夜中的葭儿。
葭儿只是呆呆地看着轻易被悲回挡掉的攻击,心下顿时感叹,之前虽然只是悲回归为人皇,知道他灵力强大,但是着实没有想到竟然有这般强大。
“葭儿?”悲回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了葭儿,看着葭儿呆掉的脸庞,着实像极了当年初见的苏葳,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真是和她娘一个样啊……”
“你说什么?”葭儿没有听清悲回嘟囔的那句,问道。
“没,没什么。”悲回想起苏葳再三叮嘱不能告诉葭儿她的真实身份,便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没什么,就是心烦而已。”葭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悲回说,便敷衍道,坐到了悲回的身边。
“让我猜猜哈,”悲回看着葭儿忧伤的侧脸,想起当年的苏葳,也是这个样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而表面上却依旧是嘻嘻哈哈,“你是,因为帝辛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葭儿问道,旋即想到悲回是人皇,而且看起来和苏葳姐姐关系不错,倒也收起了惊讶。
“要是就这事儿啊,我觉得你也不用烦,反正都是注定的了,商朝肯定是要亡的了。关键呢,就在于怎么让你和帝辛在天帝的眼皮子底下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而他又不能把帝辛怎么样。”悲回贱贱地说道,全然没有人皇的威严。
“那要怎么做?”葭儿问道。
“想知道么?”悲回凑近葭儿,故作神秘地问道。
“当然!”
“叫我姐夫。”悲回开出了条件。
“诶,葭儿你别走啊,葭儿!”看着葭儿没有叫他姐夫反而离开了,悲回追上去,说道,“算了算了,你不叫我姐夫也没事,反正你就听苏葳的话就行了,只要听苏葳的话,她肯定能保护你和帝辛的,而且我也会保护你的!”
“诶,葭儿,你怎么而越走越快了啊,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灵力可是很强大的啊!我真的很厉害的啊!”
“诶,葭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