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穆莳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可真是难为他的好母后了，昨日里明明就吵成了那个样子，却还是不忘操心他的这些事情。要知道，这慈宁宫与那些所谓的“后妃”居住之处，隔了多远！可是她却这么及时的出现在此，若说不是故意为之，谁会相信呢？
不过，他也不能不出去迎接他母后不是吗？那么费尽心思为他张罗，他怎么可以怠慢呢！于是，穆莳立刻睁开了王晔言的束缚，理好衣服大步走出去。
虽然是刚刚起身，但自来的风华，仍是显得穆莳从容大气，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风范。看的身后的王晔言已然痴了，幸有宫女前来服侍她，她才反应过来，继续装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正殿里，太后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徐徐走进来。眼底是十足的笑意，终于是如了她的愿，她怎么能不高兴呢？看到徐徐而来的穆莳，先是故作惊诧的样子“这不是王淑女的寝宫吗？皇帝怎么在这里？”
穆莳一边作势要离去，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朕如何会在这？母后应该清楚的很，何必多此一问呢？”说完，看了太后一眼，怒气虽未表现出来，却早已呈满整个眼眶。
太后被他的眼神射的有些心虚，却也不曾就此打住，看穆莳有直接离开的意思。便叫住他“皇帝，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穆莳停下脚步，却不看她，背对着太后，漫不经心的道“上朝的时辰快到了，母后还要留朕在此闲谈，维系母子情深吗？也不怕别人说朕不问朝政。”，“你……”太后被他噎的无话可说，却还是拿出了太后的威严，“朝政自然是要紧的，可是，作为帝王，担当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你既然已经临幸了王淑女，便该给她，给王丞相一个交代。怎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就这样走了？”
“交代？”穆莳轻笑，“母后想要什么交代？朕何时又临幸王淑女了？昨夜之事，母后也该心知肚明，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罢了。朕若是负了责，那不是背了黑锅，成了冤大头了？朕可不愿意。”
“胡闹！”太后一拍桌子，十分不满的道，而此时，太后又一眼瞥到了藏在屏风后面的王晔言，便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该她出场了。王晔言会意，太后又目光凌厉的看向穆莳，“昨夜你二人已然同床共枕，怎说你与她无事？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如何撑得起这大越天下。”
正说着，又见王晔言满脸泪痕的冲出来，一下跪在太后面前，泣不成声的道：“求太后成全，赐臣妾一死。”
穆莳如同一个看戏的局外人，冷冷看着她这样演戏。太后却配合的极好，一边让刘嬷嬷搀扶她起来，一边柔声安慰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快起来，你穿的这么少，万一冻着了怎么办？”言语中的关切关心，犹如对待己出。
王晔言仍然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抽噎道：“臣妾自知蒲柳之姿，不得陛下欢心。但是臣妾也出身书香门第，知道羞耻二字，既然陛下看不上臣妾，臣妾也不想陛下为难，只能以死谢罪了。”说完，就打算往墙上撞去。太后慌了，忙吩咐人拦住她，底下的人也是眼尖，很快就把王晔言拦住，防止她有什么意外。
王晔言虽然寻死被拦了下来，但是仍然一副毫无求生之念的模样。那样子，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爱怜吧！可惜，穆莳不是普通人，她王晔言，也不是穆莳的那个例外。
太后先是轻声细语的安慰了王晔言一番，然后又指着穆莳道：“皇帝，哀家知道你眼高于顶。可王淑女家世清贵，才貌双全，哪点不比那个逆贼强？你未免有些太任性了。”
逆贼！穆莳听到这句话，眼中有丝凌厉闪过，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咯咯作响。他狠狠闭上眼睛，才将一切情绪收敛起来，转过头对着太后十分不耐的道：“母后不就是想封她为妃吗？直接下懿旨便是了，何必非要这般大费周章。还有王淑女，既然打算当朕的妃子，那就准备好一世孤寡吧！朕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强加给朕的东西。便是那东西再好，朕也不会多看一眼！”说完，再不理会那做戏的二人，拂袖离去。
太后气的咬牙！她这个好儿子，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不过是提起那个人一句，他就这样生气，她到要看看，有她在，他们怎么在一起！
一旁的王晔言咬着唇没有说话，眼中有恨意一闪而过，太后方才的那句逆贼，她注意到了。原来，陛下一直不纳后宫，竟然是这个原因，她倒是想要看看，一个逆贼，哪里能比她好？可是眼下，她还得紧紧抓住她的靠山。想到这里，她又将视线压低，轻声的叫了一声，“太后……”
太后本在气头上，是不愿理会王晔言的，可一想到她背后的势力，又不得不理好情绪，亲自站起来将王晔言扶起：“好孩子，别难过了，哀家知道你心里委屈，皇帝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管哀家管，哀家这就下旨，封你为妃。你好好服侍皇帝，他也并非无情之人，总会松口的。”唉！可怜她一心为了穆莳张罗，穆莳却不领她的情。真真是无奈啊！
王晔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太后也并不是真心为她好，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权力二字罢了。所以她也不会太过分，凡事点到为止即可。
穆莳离开王晔言的寝宫，一路上也不用轿辇，走的极快，身后的众人唯有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众人都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所以皆是屏气凝神，小心翼翼。
今日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十分压抑，穆莳始终脸色铁青，每个朝臣上奏时都感到了分外大的压力。不管他们说什么，穆莳都始终沉着脸，十分挑剔，他平日里已经算够严苛了，可今日的他，比往日更甚几倍严苛。一场早朝下来，不少人的后背都已然湿透，可是，穆莳的脸色，还是未有半分好转。
一下朝，穆莳就甩开内侍，独自登上了城楼。远望着大越皇城，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悲凉。
身边的一切人，都在算计他，包括他的生母，都在一味算计他。说是为了他好，可到底，还不是为了手中的权势溜走吗？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在滔天大权势面前，亲情，竟是如此单薄，如此无力。
他再一次感到了累，心累。他始终是这么孤独的一个存在，孤独的站在一个像最高处，却又不是最高处的地方。孤独的同这朝堂上，后宫里的所有人斗争，孤独的算机着天下人心。他也想有个人陪伴，他也想要一个可以让他毫不设防的，无所保留的信任的人，共看这宫城恢弘，江山如画。
可是，那个人，在哪呢？
他的心里，是有答案的，他所期翼的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白头偕老了。他们之间隔的太多，太远，国仇家恨，恩怨是非，都是阻碍。他也曾经想过，他是否要任性一回，把那些所谓的阻碍，全部清除，让她走到自己身边来，做一对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可是，他知道，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虽然战场杀敌无数，朝堂博弈不断，但终究，他和她，都是胆小的人，他们都放不下肩上的担子，责任。要让他们其中一个朝前跨出一步，都是比登天还困难的事情。近在咫尺，相隔天涯。大抵就是说他们这样的人吧！
那个人，沈忆清。是他心里最爱的人，到底这份感情，是如何这样让他一直坚持着不愿放弃的呢？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儿时的深刻记忆，他是一个念旧的人，所以一直放不下。又或者，自他们重逢后，她的英气和坚毅，是他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看到的，所以，便深深吸引了他？他不知道，也说不上来。
太后今日直接称她为逆贼，这本来没有什么，太后也并没有说错，可是，潜意识里，他最不愿意别人这样说她，即便他的生母也不可以。大抵是因为心爱之故吧！所以即便是敌对的，也不希望听到她的一点不好。
何况，今日这样僵持的局面，也本非她所愿。他为了天下，她为了百姓。都不是为了自己，却偏偏成了敌人。这像是一个死结，不是他们打上的，却偏偏束缚的他们无力挣脱，无法反抗。
他常常会想：若是没有当年那一场灭族，他的叔父也没有那般狠毒。他们如今，也该成亲许久了，说不定，孩子也可以叫他父王，叫她母妃了。
可是世事无常，没有如果。
天色原本是晴朗的，却不知何时起了几片乌云，最后乌云越积越多，竟是覆盖了整个天空。像是这时局一样，变化的突然而又无常。
侍从慌忙跑了过来，却在离他几步远之后又停下，小心翼翼又恭敬无比的道：“陛下，天色不好，陛下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