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传闻中所向披靡的关山卫，此刻却是胆小如鼠，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勇猛，而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虽然有人不断朝着云梯攀岩，可却都是未尽全力的样子。我辈的羽箭已经耗费不少，而对方，却并没有损失多少军士。
穆莳既然携雷霆万钧之势前来，便不会只有这样的战斗力！沈忆清无法相信，这样贪生怕死的一支军队，可以打败残暴好战的羯族人。难道是……
沈忆清的心头涌起不详的念头，她转过身去看慕容恺，发现他的眉头也紧紧深锁。他虽然自负，可是对于穆莳这样的对手，也从来不会轻敌。但纵然是放在心上，面上也总会云淡风轻，不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是今日他的表现如此明显，想必心里也是焦灼不已了！看来，他的隐忧，应该不比她少吧！
终于慕容恺吩咐道：“吩咐薛郁将军，带人包围守备府和校场。把守城内各要道！”沈忆清见他下如此命令，便知道他也是在怀疑穆莳只是佯攻，也许真正想做的，便是偷袭吧！可是诚如慕容恺所言，他们是要如何进来呢？
不过很快，沈忆清便没有精力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城中似乎，出事了！
嘈杂的声音从城中传来，传进沈忆清和慕容恺的耳朵里。紧接着便是斥候气喘吁吁的跑到城楼上来告急“发生何事？”慕容恺急急的问道，虽然已经猜到几分，可到底不敢相信。
“回禀主公，朝廷的军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将城中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已经占领了守备府和校场，城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些百姓来，也跟着朝廷的军队攻击我们。”
慕容恺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我派去的把手这些要塞的人呢？”
“正在激战，但早已处于下风。“
这句话，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忆清和慕容恺都焦急的朝着城下看去，似乎是再次有信号弹发出的声音。城下的士兵闻之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开始以猛烈的攻势强攻聊城。
里外夹击，穆莳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慕容恺听着城下越发激烈的攻门声，应和着城中的厮杀声，却是突兀的笑了出声：“穆莳，你果然好样的！想要将我困死在这聊城里，那我就与你痛痛快快的打一仗！”说完便吩咐道：“集结大军，开城门，与我杀个痛快！”副将在一旁劝道：“主公，眼下形势，还是从西城门撤退……”话未说完便被慕容恺厉声打断，“尔等岂能学那贪生怕死之辈？为将者若只知保命逃跑，还有何大业可言？凡再有敢言逃跑者，杀无赦！”说完，抽出佩剑来，欲要下楼上阵，沈忆清想要阻止他，但他只丢给沈忆清一句话：“你若是舍不得与他对阵两军，便留于此地将聊城拱手，若你还想完成岳前辈的遗愿，便知道该如何做！”
两军交战，攻心为上！慕容恺果然一语就抓住了沈忆清的软肋，他虽然不知道沈忆清已经同恩师闹翻，却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不决和动摇，所以，他便搬出沈忆清在义军的伯乐——岳飞鹏来。
当年江北第一支义军队伍便是由此人所创，沈忆清最初也只是他麾下的参将而已。若是他还可以活的再长久些的话，那也许这主帅之位，便没有她与慕容恺什么事情了！后来在攻打建康的时候，岳前辈中了朝廷军的毒箭不幸殒命，临死前将这义军托付于沈忆清。当时虽然有多人不满，但是岳将军临终托孤，谁又能反抗呢？后来沈忆清的战绩甚至超过了岳前辈，不出三日便攻下了建康，渐渐不服之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沈忆清还记得岳前辈临终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推翻穆氏，还民公道！”她也曾经深以此为信念，可是如今，穆氏江山已非往昔，若是再得穆莳继续治理，未必不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而她，且先不说有没有能力推翻穆氏江山，即便是侥幸胜了，这天下还是会大乱，边境蠢蠢欲动的羯族和节度使又岂会不前来分一杯羹？届时天下必将一发不可收拾，并不是谁都有太祖那样的气魄可以一统中华，驱除蛮族。
想到这里，沈忆清又有些犹豫，就算和穆莳抗争到底，便算是完成了岳前辈的遗愿吗？刚想要反驳慕容恺，可是慕容恺仿佛一眼看出她的心思，道：“你不要忘了，岳前辈是如何死的？即使你有心投靠穆莳，你确定岳前辈的旧部们可以不计较吗？他们真的会归顺吗？”一语提醒了沈忆清，是啊！这血海深仇的心结，应该如何解？
慕容恺看了一眼城下的兵丁，已不似之前的慵懒散漫，黑云压城，关山精锐！
沈忆清握紧了拳头，清冷的面容上是一片挣扎之色，最后，她抬眼望了一眼穆莳大营的方向，她知道他一定会在那个方向！对不起，我还是不能选择你。虽然，你救过我；虽然，你是个好皇帝！
她回过头来，脸上已是一片清泠冷静之色。沉声对慕容恺道：“现在西城门还在我们手中，如果就在此地与他们正面交锋，敌我态势已经明确，就算拼尽全力也动不了他们的根基。却会耗尽我们的有生力量！若是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应该争一时之气而弃全局于不顾。”说完，她定定的望着慕容恺，仿佛要将他看穿。
慕容恺似乎还在踌躇，他不是输不起之人，却最是不愿在穆莳面前失了颜面，而弃城败走这样的事情，便足以让她一生在穆莳面前抬不起头来。而诚如沈忆清所言，若是留在聊城与穆莳正面一战，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输的更彻底罢了！想到这里，他终于下定决心，朗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即刻从西城门撤出。”斥候得令，面露喜色而去，毕竟谁也不愿意找死，能有一条退路，没有人不愿意走！
于是下城门，跨战马，开西门，最后一眼，沈忆清望了聊城一次，那么快攻下，又那么快失去，中间的这许多折腾，兜兜转转，却都回到了原地。何必呢？
她本非贪恋权势之人，却是深陷这样的漩涡无法脱身，本是快意江湖之人，却走上了这样截然相反的道路，到底是命运弄人，天意难测！抬头露出一个苦笑，就这样继续挣扎吧！人生于世，岂能独善其身？
多少王侯将相，不也成了乱岗孤魂吗？
穆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速战速决，在慕容恺他们撤出之后，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乘胜追击，因为士气和军士质量的关系，慕容恺竟是节节败退！一直撤退到聊城五十里之外的小县—郧县。如同当年的关云长败走麦城一般，不，郧县可是比麦城小的多了！
可是即便是慕容恺下令坚守不出，穆莳的部队也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依旧固守在城门外，僵持着。穆莳在出征前，对义军的一切做足了功课。他自然知道，义军如今民心已大不如前；义军军纪不是一般的差；义军已经人心溃散；义军不少参将已经投诚……然而，眼前他知道的最重要的是……郧县粮草储备稀少，无法长久消耗，而他穆莳，则有的是耐心等待！
唯一的退路，也许只有……夜袭了！
可是他们想得到的，穆莳未必就想不到，所以，一直到傍晚时分，城门下的朝廷军队，丝毫没有撤离的意思！
穆莳是铁了心要一举拿下义军，毕竟，朝内朝外的局势，都不容他再继续耗下去！
郧县府衙里，慕容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些许焦急和疲惫。一日的厮杀奔波，让他有深深的挫败感，尤其是自己的宿敌面前的挫败。沈忆清知道，令他挫败的，不仅仅是穆莳偷袭了聊城。更是因为，一些其它的原因。
一众打仗时只知寻求他们坐掩护如今逃出便又开始争执不休的幕僚们还在为自己的那点打算而吵个不停，听得慕容恺心中火气越发之盛。
将这批人全都轰了出去之后，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却又是安静的可怕！慕容恺疲惫的坐了下来，有些无力的扶额垂头。沈忆清还是抱着剑戒备的模样，此刻赵明琰还在城门观望，薛郁日前被派出去接应运粮队伍，如今看来，当初的未雨绸缪，还没来得及排上用场便兵败如山倒了！
沈忆清一直好奇的是，为何穆莳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聊城来？就算聊城百姓再怎么拥护他，也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打开城门放穆莳进来。可若是挖地道的话，不过几日又如何得成？还要越过那样深急汹涌的护城河？想了一会儿沈忆清又觉得有些好笑，如今已经是这般境地，却还有心思想着这些事？
也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沈忆清没有注意到慕容恺抬起头来时看她的那一眼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