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一别三年,我心迟迟
三年,对于雒山来说就像三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十里梅林一如三年前,雒山依旧白头,只是山麓下四处蓊郁。
拂曦驾轻就熟便上了雒山。
雒山之巅,俯瞰万物,当得天下睥睨。
雒山空无一人。雒迦向来行踪不定,但拂曦却直接去往蔺聿苑,她知道他在那里。
果真如此。如同当年,雒迦侧躺花树之下,身上落花覆盖,书页遮挡着脸,似乎在酣睡。
时间似乎没有在雒山上发生什么变化,只是少了她与涟裳,不,她应该说是上官涟,而她们从来都不属于雒山,只是过客。只有雒迦才欲雒山一体。
“雒迦。”拂曦从不叫雒迦“师父”。
雒迦似乎醒来,将书页从脸上取下,身上的花瓣簌簌落下,看见拂曦并不惊讶,只是淡淡道:“回来了。”
那样的语气仿佛拂曦不是离开三年,而是离开一刻。只是一句“回来了”,拂曦听完却有一丝温暖之意。这是谁也给不了的温暖,只属于雒迦的温暖。
拂曦记得当初雒迦跟她说过,下山后只能再见他一次,而他会为她做一件事。但雒迦却似乎淡忘了这件事情一般,只是看着拂曦,细细打量,似乎在一点一滴找寻变化的踪迹。
但雒迦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手抚上拂曦的脸,拂曦一愣,并不没有拒绝,或许说从未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你长大了。这眼睛,这鼻子,这唇,都是我梦中看见的模样,真好。”雒迦一一描摹着拂曦的眉眼,眼中满是宠溺。
这才是雒迦。拂曦没有拒绝。不需要用一些俗世的礼节来提醒雒迦,何为男女之防,在雒山上并没有男女,只有师徒。
“拂曦,为师很想你。”雒迦一把抱住拂曦,而拂曦就那样在雒迦的怀中安静地躺着,问着雒迦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熟悉,还有花香,以及雒迦独有的气息。
“我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呢,一梦醒来就看见了你,却没有想到三年倏忽而过,你已长大,正是我梦中的模样,真好。”雒迦喃喃地说着,而拂曦却只是安静地听着,就这样便很好。
“那个梦很长很长,但梦醒之后我却记不得丝毫了,只记得你如今的模样,频频出现在我梦中,恍惚以为这三年你并没有离开过,即便离开也不是三年,而是一刻。”雒迦讲述着,眉头皱起,他从没有做过梦,但这梦却如此玄妙。
雒迦一直没有听见拂曦的声音,于是看向怀中的拂曦,才发现她已经入睡。睫毛铺散落下,投下一片阴影,眼睑下还有一丝青色,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微皱,似乎遇见了什么烦心之事。
“雒迦,桑梓誉,你在哪里?”
一滴泪水落下。雒迦为拂曦拭去眼角的泪水,看着如此受伤的拂曦,眼中满是心疼,
“桑梓誉是谁?”雒迦为何觉得有一丝熟悉之意,这有点奇怪。
雒迦抱起拂曦一步步走向他的寝楼。
安心睡罢,拂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拂曦似乎从没有睡得如此安心舒畅过,仿佛所有的烦恼一扫而过。起身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而是雒迦的房间。
十岁之后拂曦便没有再进到此处,六年后再次从雒迦的床上醒来,拂曦不追是何感受。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一如六年前。雒迦不喜欢变化。
从房间里出来,拂曦便看见雒迦在庭院之中舞剑,那样美好,只该是仙人罢。
即便看了十三年,拂曦还是觉得眷恋。
“起身了,那便用膳罢。”
石桌上布满拂曦爱吃的饭菜,而这些只在雒山上有,只有雒迦知道它们是如何来的,小时候拂曦还会问,但后来便不会再问了。雒迦告诉她,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自小便与雒迦同桌而食,更多时候是雒迦看着她吃,似乎看她吃饭便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有时候雒迦也吃却是极少。胆这一次拂曦惊愕地看着雒迦吃下来许多食物,这是从未有过的。
“怎么了?”雒迦有些奇怪。
“今日你吃得有些多。”
“许是做梦的缘故。”雒迦也有些奇怪,他一向不好口腹之欲,而今却是极爱这些了,委实有些奇怪。一场梦就能让他如此,他不信。
“••••••”拂曦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饭过后,雒迦与拂曦在梅树下散步。
雒山上最多的便是梅树,一年盛开,落英缤纷。
“我来是有事想问问你。”
雒迦并不意外。他还记得三年前自己对拂曦说过的话。
“但说无妨。”
拂曦只是将右手伸到雒迦的身前,而雒迦握住拂曦的手,细细打量着,轻抚着,若是一般人做来定是一派轻浮,但雒迦做来却是一派光风霁月。
“这是双生誓,我可以为你解除。”
拂曦一直知道雒迦很神奇,却没有想到双生誓在他这里便如同是被画上去的,只要一抹便好了,就像现在雒迦左手牵着她与其双手合十,她感觉到一股暖流,然后雒迦便将手放到她眼前。
印记消失了。
拂曦心中一松。
“你似乎还想说什么。”拂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雒迦这样说道。
“是。”拂曦只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
“可是为了桑梓誉?”雒迦轻飘飘地说出“桑梓誉”三个字,却没有想到拂曦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昨天你睡着时喊的便是这个名字。”
“我想知道他在哪里。”拂曦没有多说什么,关于他,他的行踪最为重要。
“我勘不出。”自昨夜拂曦喊出这样一个名字,雒迦便费了一夜时间去找寻桑梓誉,但穷遍三界也没有找到桑梓誉,哪怕是一丝一毫也没有。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拂曦却是心惊,桑梓誉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雒迦也勘不出。或许如玉如缘所说,桑梓誉根本就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不可能。
“他是你何人?”拂曦眼中的担忧之色没有逃过雒迦的眼,必定是关系匪浅才会如此。
拂曦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心中重要的人。”没有最重要。
雒迦顿了一下,还好不是最重要之人。三年前拂曦曾对他说过,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如今还是么?
两人并肩走着,也没有说什么。
“明日我便要下山了。”
“我知道。”雒迦知道她只有三日时间,而她只能在雒山逗留一两日的时间。
当初在雒山上两人的话便不多,如今却是更少了,只是三年,但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涟裳可还好?”雒迦突然问道。
“她很好,找到自己的家族,有自己爱的人。”
那么她自己呢?拂曦在想,她还有两年时间,但如今桑梓誉不知去到何方。
“雒迦,我的天命在两年后可以完成,那时候我能回来么?”
“可以。”雒迦觉得这三年自己未曾离开拂曦,两年后是她的天命完成之时,那时候她将何去何从?雒山始终都在,而他也会在。
“那你等我。”拂曦说道,或许她属于的地方只有这里。而她也有了自己的答案,下山后她可以将自己的答案告诉玉如缘。
“拂曦。”转身离开的拂曦听到雒迦的喊她,便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雒迦。
“三年前我陪你看星星,三年后你陪我看星星。”
拂曦怔住,她完全没有想到雒迦会对她提起这样的要求。三年前。似乎隔得很远了,但那晚的星星还留在她的心上。
“好。”
雒迦笑了,一如当年,只是有些不一样,那眼神之中有什么在悄然流淌。但拂曦没有看见。
夜幕很快便降临,雒山上的夜空是最美的,躺在千年古树上,拂曦想起的是三年前的情形,如今不正和三年前一样么?雒迦躺在她的身侧,和她一起枕着手望向夜空,静静地不说话。
“三年,我想通了很多事。”雒迦突然开口。
“关于我自己,也关于你。”雒迦侧躺着看向拂曦,像一座卧佛。
“我在想什么是天命,什么又是宿命。若说天下是你的天命,那么你便是我的宿命,只是我不自知。十三年,于我而言并不长,我在雒山千百年,孤独一世,直到你们的出现。后来你们走了,孤独回归,我一梦三年,看懂了自己的心。
“涟裳一直以为我是仙人,其实我并不是仙人。我只是一位修仙之人,修炼千百年便是如此,窥得天机,却勘不破命运。十六年前一位高人告诉我说,我会遇上自己的劫数,不会万劫不复,只是这渡劫之事却是天机不可泄露,如今我也不知我是否渡劫,只是修仙之人不能动心,而我却动心了。这是大忌。”雒迦讲述着他自己,拂曦从不知道雒迦有一天也会说起他自己,而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听着。哪怕她很心惊,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克制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我可以假装不在意,却压制不住心动。爱意会流淌,而我难以阻止。三年梦境,我零星记得都是你,我们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一生。我不是修仙之人,你也不是天命之女,似乎只是世间再平凡不过的一对男女。
“拂曦,我喜欢你,远比我相信的早。”
星光熠熠,所有的星星都在见证着这一切,而拂曦看着雒迦盛满星光的眼,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未想象,她的师父雒迦会对她说出这一切,而她喜欢了那么久的雒迦,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她,只是一直在克制。
雒迦吻上拂曦的额:“三年前的吻,我该回你。”
夜空为作证,群星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