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雒山之上，再见经年
拂曦回朝引起一番震动，但这震动并未持续多久，便因为另一件事情再度引起朝堂的轩然大波—立后之事。
而说起立后之事，当年礼部尚书冒死相谏的情景来历历在目，如今却又有不怕死的官员重提立后之事，谁都知道这是一个禁忌，偏生还是有人提出，而这个人便是冯士贞—三年前玄祯帝亲封礼部尚书。
“陛下，皇家子嗣，事关国祚，为使我朝福寿绵长，恳请陛下立后纳妃，开枝散叶，保我昱朝长治久安，太平安康。”
龙座之上的拂曦看不清容颜，九层旒珠下眼神看不分明。
“不知冯爱卿有何合适人选，可堪国母重任？”
百官一惊，谁也不知拂曦会如此说。原先以为冯士贞此番必定会触怒龙颜，竟未曾想到拂曦会如此回答—这是不是皇帝陛下允许立后纳妃之事了？
百官之首的苏黎士一直未曾开口，而看其平淡无波的表情似乎一切与之无关。
冯士贞或许迂腐，却也耿直，于是众人也不得不在此时对其另眼相看。
“陛下亲封的县主上官涟是为国母的最佳人选。”冯士贞在拂曦的示意下已经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百官似乎又是一惊，当年上官涟在宫宴上的表演他们至今难忘，况且上官涟还是玄祯帝亲封县主，是其外家表姐，而上官家族虽然隐退，却也渐露锋芒，既不会产生外戚干政的隐患，也不会对玄祯帝毫无助力，如此一来当真是极好的人选。而且玄祯帝携其同微服私访，可见心中对上官涟还是有些情谊，毕竟一路三年的相处，说是日久生情也不为过。百官纷纷如此分析到，也不由得赞叹冯士贞的高瞻远瞩。但也不免怀疑这一切不过是玄祯的安排。
兵部尚书上官勤猛然抬头看向冯士贞，而他的手也不觉握紧。金銮殿上久久无声，上官勤也屏息以待，他不敢直视天颜，但此刻他很想从玄祯帝的表情之中看出端倪，然而无法。
“立后之事关系重大，此事须朕请示太皇太后，祭拜先祖，以示朕之心意。朕欲三日后前往太庙祭拜先祖，请示太后太后，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拂曦说道，看向高台之下。
“臣等无议。”
“退朝。”
走出金銮殿，不少官员前来祝贺上官勤，虽然拂曦并未说什么，但这皇后之位极有可能是上官涟的，而上官涟乃是上官勤的嫡亲挚爱妹，于是便有不少人来巴结，或祝贺。上官勤却是失魂落魄，疲于应对。
“上官大人如何？可是身体不适？”端王似乎发现了上官勤的不对劲，而一旁之人看见端王便也退开，一时之间便只有上官勤与端王了。
“我无事，谢王爷关心。”上官勤说道，随即面色好了些，想必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不能太过外露。
端王离开后，上官勤却不知该去哪里。回上官府？但那里是属于他的地方么？不是，若有她在才算是罢。
上官勤摇摇头，起身离开皇宫。
谁也不知拂曦究竟想做什么。
玉如缘回到盛京，依旧是夜城巡抚的身份，如今不过回盛京述职，而其出入宫中也十分随意，拂曦的召见一点也不意外。
“今日找你来，想必你也猜到了几分。”
“双生誓。”
两人漫步在御花园中，已是仲夏时节，御花园中的花却也依旧盛绽，两人穿梭其中当真是“芝兰玉树”。
“此去太庙祭祀，请示太皇太后，想必你也知道该如何了。而这事我便交由你来安排，苏首辅暂且不知此事。”拂曦看向手中的雪狼牙印记，这印记似乎没有丝毫变化，但拂曦却觉得它充满了变数。
“双生誓一事关系重大，我不愿让其费心此事，朝堂一事还须其全权协理。”
玉如缘不问缘由，然而拂曦还是说出她心中所想。
“还有三个月便是两年之期了。”拂曦突然感慨，却非时间流逝之故。
玉如缘脚步一顿。
拂曦回过头来看向玉如缘：“你与南宫瑶的约定她曾告诉于我，三个月后便到了两年之期，我听闻穆照对其穷追不舍。”
话到如此，玉如缘也明白拂曦想要说什么了。
“我会给自己两个月时间，给你我的答复，剩下的一个月你可以考虑是否要去寻南宫瑶，践行两年之约。你需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而我也是。”
玉如缘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原来两年之约这么快便已经到了。当年他是如何答应，如今却要如何失约了么？
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谁能忘记？
许久的无言，拂曦便开口：“杜玉生与叶舜如何了？”
似乎是从回忆之中走出，玉如缘这才有了几丝生气：“叶舜这几日忙于准备婚礼，杜玉生还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女人。”
不知是想到什么，拂曦突然便笑出了声：“不知他们以后会如何？定是会十分热闹。”
玉如缘也笑了出来，谁也未曾想到叶舜那样一个人会默默喜欢杜玉生那么久，而杜玉生那般的性子也就叶舜能够一生如常以待。这样一个搭配，却也十分的相称。
“上官涟之事要如何？”说起杜玉生与叶舜，却也不得不提上官涟与流枫那对欢喜冤家了。
拂曦在一凉亭下坐下，于是玉如缘也就坐下。
“上官涟回到上官府后便闭门不出了，也未曾回封地，不知她做何想。而流枫也认祖归宗，如今成为了流家家主，却也是十分忙碌了，这事如今他们都不知，你要如何处理？”
拂曦轻叩石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们如今也该有个结果了。”
玉如缘知道拂曦是什么意思。
端王府内，苏黎落牵着女儿玄韫走在王府的花园之中，而端王回来后看见这样的情景不由得一笑，抱起玄韫便对苏黎落说：“三日后，我要随玄祯帝一起前去太庙祭拜先祖，太皇太后许久未曾见过睿儿与阿韫了，三日后我们一家便一同前去罢。”
“好呀，许久未曾见过皇奶奶了，不知她可还好？阿韫长这么大，这么可爱，她肯定十分高兴。”苏黎落看上去十分开心。
“睿儿呢？”端王似乎许久未曾见过他这个儿子了。
“在我哥哥那里。”
端王其实有些猜到拂曦一力培养玄睿的原因了，但他其实也不敢多想，只愿这一切都是他多想了。不过看见自己的儿子如此优秀，他也是极欣慰的。
“睿儿今年已经十三了。”端王突然这样感慨，而苏黎落则有些不明所以。
“睿儿还小，未到娶妻年纪。”
“哈哈，落儿误会了。我并非这个意思，睿儿的王妃由他自己来选，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睿儿喜欢，这一切不过浮云。”
苏黎落却是安心了。在儿女一事上，苏黎落与端王却是极其一致，端王突然提起玄睿的年纪，苏黎落还以为是朝廷出来什么大事，以致需要玄睿来联姻，现在看来却是她多想了。
说来玄睿如今却是在首辅府，而这首辅府便是当年拂曦赐给苏黎士的府邸，并不华贵，反而有一丝淡然优雅。说来这座府邸却是当年一位云游天下的高人所住，太祖聘其为帝师，三年后这位高人却离开了，而这府邸几经易手，最终成为了苏黎士的首辅府。
“舅舅，今日的课业我以完成了。”玄睿将自己完成的策论等交给庭院之中正在晒太阳的苏黎士。
苏黎士却是头也未曾抬起，依旧看向书页，只应了一声。
待到玄睿准备离开时，他才接着说道：“你已许久未曾回府了，去府中看看也好。”
玄睿却是苦笑。他那妹妹极其黏着他，偏生他无可奈何，但这妹妹虽才两三岁却是极其调皮的，他有些叫苦不迭。
“好。”
“玄祯帝已经回宫，或许不日后便会宣你觐见，做好准备。”
“是。”
玄睿离开后，苏黎士却是几分感慨，他也不知拂曦要做什么了。只是她要做什么，他便助她。她所有的心愿，他都愿意为她达成。但他却不知道她这一次要做什么。
苏黎士苦笑一番，执起手中的书继续看着，但心中既然有了执念，却看不下去了。
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探上书页，苏黎士一惊抬头向上看，拂曦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如何？”
还未等苏黎士反应过来，拂曦便在一旁坐下。
“你今日找我有事？”
“无事，只是来看看你罢了。”
苏黎士将手中的书放下，看向拂曦：“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苏黎士反而不知该如何说了，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也就那么几次，不为政事，如今这样不说话静静地呆着却是极少。那夜的琴声那么美好。
“明天我便要去太庙了，朝堂有你我安心。”
“你可有事瞒着我？”苏黎士最终还是说出口。
拂曦一点也不诧异苏黎士说出这样的话。
“此去太庙非我意，我要去的是雒山。并非有意瞒你，但也不希望骗你，你始终是我的知己。”拂曦说道，当初虽然和玉如缘说要瞒着苏黎士，因其身体之故，但拂曦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隐瞒，今日一来便是为了说这事。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朝堂我为你守好，一切不必担心。”苏黎士并不问拂曦究竟是什么事，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或许说他没有资格去问。
“有你在我并不担心。这朝堂一派清明，我并不担心它能乱起来，只是有你在我才能彻底安心。”拂曦说着，然后将一块血玉递到苏黎士身前。
“这是。”苏黎士并没有立马接过，虽然他知道这是给他的。
“这是我在东瀛时无意之中得到的一块玉石，听闻能安神暖体，对你的身体极有好处。”
这块血玉一看便觉不凡，血色的玉，晶莹剔透，仿佛又一股血丝在其中流动，看着便觉得血液流淌周身，带来一丝暖意。
苏黎士从拂曦手中接过这玉还带着一丝温暖，如同一颗还在跳动的温热的心。
“我很喜欢。”
天子仪仗，浩浩汤汤登上御龙山，这便是龙脉所在地，也是昱朝太庙之所。拂曦领着文武百官登过千百石阶终于到达太庙，而太庙只有天子与太子方可入内。百官在外，拂曦入内，焚香三日，奏请太祖显灵。
端王则带着苏黎落并玄睿与玄韫前往太庙不远的静心庵看望太皇太后。
然太庙内空无一人，雒山之下，十里梅林，一袭雪衣一如当年，拂曦抬头仰望雒山，最终还是抬脚上山。
雒迦，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