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非吃了一惊，崔承恩他再熟悉不过了，这绝对不是她！
墙壁里头的另一个空间显然比书房内室要低了许多，有些像沿着墙壁往地下挖凿的趋势，李亦非蹲下身子想要进去，这双将将安上去的腿脚显然并不买账，只是下蹲便酸疼不已。
“谁在外头？”
后又有一个声音，线条柔软语气有些女儿家的糯糯，李亦非眼中闪过惊喜，当下就应了一声。“是我。”
里头那人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卿弈吗？”
李亦非面色一沉便不说话了，一咬牙硬是掰着两条只剩下腿骨的下肢一步一步往里头挪去，待离得近了他猛然提高了烛台一看，装作生气模样，“我只不过离开了一阵子，你便听不出我的声音啦？是不是该打？”
原是崔承恩正俯身半躺在地上，左边的半边身子衣服全叫火给烤烂了，露出来的皮肉是血红一片，究竟如何李亦非也看不真切，可她的面上是切切实实挂了彩，额头上好大一块结了痂的血迹。他立刻就联想到床尾墙头上一片绯红色的痕迹。
只见崔承恩面色苍白，满脸都是虚汗，见了李亦非却面露喜色，颤颤巍巍地伸出将将好了一些的右手，“没错。我竟没听出李大哥的声音，确实该打。那就挨三下戒尺吧！”
从前背诵《刑典》时，背错一个字便要挨一下戒尺，抽打到手心里的时候一开始也不怎么疼，后来就像皮开肉绽的伤处涂上了辣椒酱一样，疼得人直喊爹妈。当初只道是李亦非的惩罚措施，吓得她直往臣吉背后躲，现下倒还怀念起那般生活来了。
“这三下我可先记下了，出去后定要向你讨回来。”
崔承恩闻言顾不得疼，嘻嘻一笑，“好。”
李亦非见她模样心下生疼，知道她是个极为能忍的性子，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原来崔承恩会躺在地上是因为衣服半边残破不堪，而共室之中尚有另一个男子，李亦非赶紧脱下外袍给崔承恩披上，这才有空打量那个男子。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大大吃了一惊。这男子身形面貌竟然同崔承恩完全一致，若不是事先与躺在地上的崔承恩交谈过得以确认，恐怕凭他一时也分辨不出。
崔承恩显然看出了李亦非的疑惑，解释道，“这便是那顺天府大牢里头的‘崔承恩’，那日我被带走，卿弈便寻了一个会易容的高手来替我。想来这皇帝是将她当作是我了，便将人掳来此地。”
李亦非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竟崔承恩稍微点拨很多事情便豁然开朗，“难怪当时你会突然出现在禁地里，当时应该这位应该已经代替了你，也就是我离开首辅府上的那日开始吧？”
若是崔承恩一早就被替换出来，她必然不会看着自己和晚娘离开。
果然，崔承恩听了猛地点头。“李大哥就是聪明。”
这么说来……李亦非经她这么一说，似乎是牵扯出更多的东西来，包括卿弈在书房里给他们看过的那副戎装图，他自然知道征西大将军的名字叫崔丽华，字子卿，可是这容貌未免同崔承恩太过相似。
崔承恩姓崔，她也姓崔！莫非……他身躯陡然一颤，显然是想到什么，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面上表情十分纠结。
“算了，你先同我说说，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崔承恩就知道瞒不过他，干脆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想来李亦非也不会害她。“对啊，我见桌上烛台翻倒，想到哪怕等御医来了看到我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趁早做打算、孤注一掷，兴许还有活路。”
她刻意隐去了卿弈临走时将烛台弹倒的这一幕，说话的语气装模作样很是无所谓，像极了当初在市井里面未经教化的小混混。
李亦非沉吟片刻，在烛光下面上表情阴晴不定。“那皇上……是你杀的吗？”
他起初掀开龙床纱幔的时候也瞧见了利器所伤的平整切口，虽说这不足以致命但是皇帝的口鼻太过干净，这不像是被烟火燃烧致死。所以他怀疑这人一早就已经死了。
“没有没有！”崔承恩一听立刻摇头，边摇头边说话，重复了三四次，“真的没有，他也看见了。”
崔承恩一指站在边上不动也不做声的男人，“墙上有个小孔洞，看得到外面的动静。皇上设计诱骗我上前，自己往胸口上扎了一刀还将匕首塞到我手里。他可是我的证人哩！”
李亦非皱了皱眉头，显然是有些想不明白，“当时首辅同你在一起吗？”
崔承恩点头，“显然是皇帝为了陷害卿弈才有了这一出。”
“那就奇怪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上为何突然调转枪头要将你陷害？要知道卿弈可不是一般人，他若是当时开了门窗大叫一声，外头的禁军一进来你便是罪责难逃。皇上设了那么大一个局，还不惜赔上自己性命只是为了害你？”
没错，皇上的命多贵啊，犯得着来换她一条命？
崔承恩反问，“会不会皇上心想若是要召卿弈上前唯恐他诸多提防便计谋不成，可我当时并未多想，反倒好计划。”
而李亦非想得却没有那么简单，纳兰翎佳接到报信的时候他二人正在一起，信是谁送来的二人都心照不宣，只是里头明确写的是今夜围剿卿弈，并无提到有崔承恩。
“他若是真为了卿弈的命，又怎么会允许卿弈有嫁祸于人的机会。只不过卿弈尚没有走到山穷水尽这一步，并不至于用到弃车保帅这一步。”
听了他的话，崔承恩觉得李亦非对卿弈有诸多误解，她来回思量前番惊心动魄的事情，只道卿弈为了救她不惜犯险入宫、为了替她挡在不惜衣襟染血夺下匕首，这一切时至今日仍叫她感念在心。
她曾经也同众人一般以为卿弈是个只知自己喜乐的佞臣，是个惑上妄为的坏人，可现如今她却叫这个坏人一次又一次地搭救，叫她无法再像众人一般任意地给他冠上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