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火光!
事实上纱幔外头的人看不到里头,可里头的崔承恩却将这几个人瞧得清清楚楚,包括卿弈临走时那指尖弹射出一粒细小的珠子,像是扇柄上常年缀着的小珍珠。烛台倒了,燃了一天的滚烫饱满的烛油沿着桌子流了一地。
这桌子是实木的,表面涂着朱漆却不一定能烧着。
崔承恩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卿弈的意图,此事若是真等到太医前来探看岂不是避无可避,不若造成走水的假象,倘若皇帝在书房里头烧成一具焦炭便也无从说起。
她动作缓慢地掀开帘子,狡黠的眼珠子四下转动。有三个书柜分别立在门的左右两侧,上面均是一些早些年的奏折,折子不能丢也损毁不得,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储存起来。然而建朝以来的折子绝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儿。
崔承恩小心翼翼地踏下床去,找了一些皇帝寻常时候练习书法的上好宣纸,这纸质轻薄易燃,团成一团只需稍作引导火苗立刻便窜了上来。
崔承恩不敢弄出更多的动静,立刻就将烛台扶正,扑灭了多余的火光,窗户没有完全合拢,若是火光大了火影摇动,外头的几个人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儿。她捧了一本奏折再度跳上龙床。
这时的皇帝了无升息地躺在龙床外侧,她将宣纸的火苗引导只奏折上,待火光大了她便撩开覆盖在皇帝身上的春季薄被。
说实话,皇帝的尸身在死后急速地脱水,四肢和躯干的部分都因为脱水而收的很小,一把火上去应该能将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她用燃烧的奏折分别点燃了床单和皇帝明黄色的中衣,胸口那一团暗红色的血迹处尤为扎眼,崔承恩未做细想便将火势往皇帝胸口出引导。唯恐烟雾和火光将人引来,她将薄被的内里和被套分离,又在床幔内侧多挂上了两重。
火势很快便烧起来,只是尚不稳定。接触到人体表面的油脂火光便会弱下去,崔承恩守着火光唯恐会突然熄灭。越是这么想,崔承恩心里就越是紧张,皇帝枯黄的手指在床单的烤制下溶出了一滴一滴深黄色的油脂,这油脂又帮助火势窜得更好,突如其来一下险些烧着了崔承恩的眉毛。
攀在皇帝胸口燃烧的那一团火最先烧着了皇帝的胡须,沿着胡须一路向上的时候皇帝突然咧开了嘴巴,像是极力要吸一口气一般。崔承恩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若不是及时捂住嘴巴恐怕这一声惊叫已经脱口而出。
这人……崔承恩缩到床脚观察。发现他确实没有复活的迹象,面上被烟熏得发黄发黑,床上的空气中厌恶的含量已经有些高了,若不是加了一张被子阻挡恐怕已经露出端倪。
手里的折子还剩下一本她决定好好利用一番,她跳下床,将书架上的折子搬下来一部分,在窗口的帘子下方,三个书架的最下层用折子搭成一个拱形,将燃火的那一部分折子放在最下边,若是等火势上来最先点燃的就是易燃物,而且是靠近出入口的地方,多少能阻挡那些禁军的脚步。
办完了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大有殊途同归的意念,外头的讲话声音不大不小,可是她现下满脑子乱哄哄的像是被嗡一声瞧蒙了。
崔承恩再度跃上龙床的时候,扑面而来一阵令人作呕的皮脂燃烧的臭味,她不小心吸了一大口感觉像千万只蜘蛛在喉管里面不停的爬动、噬咬。想咳但是她无法如愿,只能两手掐着喉管将自己的脸憋得通红发紫,鼻翼耸动一点点的进出空气。
皇帝身上的皮肤和毛发已经完全烧着,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躺在龙床上或许只是一具看不清面目而老旧不堪的尸体罢了。他胸口的皮肤皱缩,反而让匕首刺入的伤口裂得更开,鲜红色的内力和白色的骨骼在血液凝固之后显得越发狰狞。
崔承恩不忍直视,双眼叫灰色的厌恶熏得直流泪,火势虽说现在仍旧集中在皇帝的那一侧,但是当帐幔和薄被全部烧着的时候她也无可厚非会受到牵连。
崔承恩双臂抱腿蜷缩在角落,高温和火光的熏烤让她一张脸上都失了人色。然而她不能走,没有到最后一刻,没有看到皇帝真的化作一具干尸她都不放心。
这件事若是换做进京之前的崔承恩是万万下不了手,祖母说人要相互尊重,李亦非也说要给尸体他应有的尊严。烧了它是罪没有尊严的方法,甚至都不能保存有全尸厚葬。可是终归,卿弈会入宫落入纳兰彰和皇帝的陷阱是因为她。若是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有果报,她也只能承下来。
“呼呼!”窒息感席卷上头,脑袋变得有些昏昏沉沉,好像比平时大了一倍不止。尽管崔承恩竭力地呼吸也感觉到胸肺间憋得生疼,喉咙是生生的扯疼。
她要等!坚持地等一个契机!
外间的几个人围着书桌上的一幅画津津乐道,有人是绞尽脑汁的思考,也有人是满肚子鬼胎,围绕这这个早已死去多年,按照崔承恩的话就叫已经作古的人准备大做文章。
卿弈见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被画中人吸引,他不动声色地探了一眼,顿时眼角大张愣在当场,他看到有一阵火光冲天而出,眨眼间又看不到了。这个方向绝对是皇帝的龙床,他记得只是将桌上的烛台打倒好临时制造一点困难来拖延时间,可是烛台所在的桌子倒是完好无事,龙床又怎会着火?
“首辅……”
第一个注意到卿弈有异状的是纳兰覃,他小声地说了一声,卿弈立刻回过神来,对他说,“八皇子,此地有些闷热,你且去将书房门打开好乘乘凉。”
各怀心思的众人并不曾用心体味卿弈话里头的意思,只道今日有雨气候也称得上凉爽。
卿弈如此动作不为其他,如今事已至此可谓功败垂成,只希望风助火势能将此事赶紧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