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恩不置可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好似在鼓励对方也告诉他自己会拭目以待。
两人沿着驰道一直走,前殿隔得并不远。如今纳兰覃负责皇上殡天的后事处理,内宫的那些守卫更是没有人会拦阻,哪怕此刻多了一个新晋的孝娴公主也是一样。
两排长长的白色灯笼从城门边就铺陈开去,好像在为人指路或者是为那些亡灵,如果人死之后切实存在的话,也当会随着灯笼前来探看。或者会惊讶为何众人围着自己的尸身流泪,显然还不清楚自己已经殡天的事实。
崔承恩为这种想法觉得有趣,若是人死后真的有灵魂恐怕也是头一个要来找她崔承恩的麻烦。
“妹妹在笑什么?”纳兰覃发现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嘴角微微勾起有些似笑非笑,这模样像极了要出什么算计的卿奕。然而这两人还有一个极为相像的共同点,就是在外貌上都是该死的好看。
而这一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偏偏在容貌上还占据了优势,想来还真是不公平。
两人走上了数十级的高台,象征着皇帝威仪的东西如今只会给人负担,好比现下穿着花盆底却要走上这许多路。
行至路中,有一个小太监捧着两幅画卷迎出来,目标显然是崔承恩身边的纳兰覃。只见小太监躬身行礼后问道,“八皇子殿下,内务府将将送来的皇上与太妃的画像,不知该如何处理?”
“挂在堂中央,父皇的画像在前,太妃的画像在后。”
“喏。”
小太监领命赶紧往殿中跑去,今日孙玉出宫那些殿中的小太监便无所适从。不知道为何崔承恩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回乡探亲的王总管,似乎有好些日子不曾有音讯了。
殿中门户皆只开了一半,另一半则锁上了,似乎是为了方便灵魂的通行。
一口烫金的棺材摆放在正殿的前方,布满了鲜花和冥纸在棺材的四周。左右两边是侧殿,门户皆是洞开,而左边侧殿的正中央摆放了一口稍窄一些的朱漆色棺材,皆是用巨大而厚实的棺椁包在外层。
棺材比寻常人家用的腰高处许多,人站直了身子也未必能瞧见棺材中的情况,更何况两口棺材上皆是斜盖着棺材盖,只露出一小部分。
香炉上的香灰多到满溢出来,整个殿中透着一股子檀香味。大殿的正上方果然如纳兰覃所言挂着两幅画像,前一幅是皇帝年后春围时候的样貌,带着一顶大毡帽穿着满身的轻甲正在蓄力弯弓,眉眼间透出一股子皇家的威严。
后一幅则是先前就薨逝的太妃娘娘高座于凤椅一身细软华服的模样,容貌约莫有五六十岁,鬓角全白,看起来精神倒是矍铄。颈项上一点朱砂痣尤为明显,正在下巴正下方。
画像前头点着长明灯,有不少蜡烛已经烧成了扁平的莲花状。仍然有新的蜡烛继续上去,在原来蜡烛之上燃烧,渐渐地莲花便越来越大。
小太监递上三柱清香,交到纳兰覃和崔承恩手中时候已经点燃。殿门口的棺材前摆设了两个蒲团,应是做跪拜之用。这方面的情况崔承恩却是不太明白,只能学着纳兰覃的样子三跪五拜之后将清香插在香炉中。
一时不察香灰烫到了手背,崔承恩抖了一下回过神却发现纳兰覃一直在看她。
“还有太妃娘娘。”
“唔。”崔承恩点头。
两人照旧给太妃上了香。做完了这些的纳兰覃却做出了一个竟然的动作,叫崔承恩吓了一跳。
只见他突然拉着崔承恩几步上前,走到棺材盖开合的地方,顺着缝隙往里看去恰好能将太妃娘娘的面部和颈部看得真真切切。
“咦!”崔承恩这回是真真实实惊吓到了。
倒不单单是因为纳兰覃这番毫无预兆的举动,更因为这棺材里躺着的女子皮光柔滑、鬓发乌黑,分明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眉眼生动、面色红润,说不得马上就要睁开眼睛,此番只不过是累极熟睡过去而已。
这个女子从头到尾都同画像上本该是垂垂老矣的太妃一点都不像,可是眉眼之间到面部轮廓,还有颈项上那一点尤其鲜艳的朱砂痣都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那合眼闭眸的神韵,若非太妃本人也只能是极尽的亲人了。
崔承恩突然想起书房那日卿奕说的太妃的情况,若非后来一系列叫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卿奕曾经说过要带她亲自瞧一瞧太妃如今的模样。显然这副样子根本就不是人死后正常的表象,更不要说是返老还童、容颜永驻!
“吓到了?”纳兰覃不甚介意地问。
他在这殿中多日,还有什么情况是没有见过的?当然他并不相信人死后魂魄会逗留七日这种无稽之谈,如今宫中人各行个事反倒是没有人留意到大殿这边。他笑着说,“妹妹,如今我的表现可算得上是有诚意?”
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人应当就是太妃娘娘无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纳兰覃耸了耸肩膀,“我以为妹妹应该比我清楚,毕竟是一直跟在首辅身边的人。”
崔承恩很不习惯他这种将她同卿奕捆绑在一起的说话方式,好似她现在的一切一旦脱离了卿奕就会一无所有。尽管这是事实,但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还是叫人十分懊恼。
“似乎一直没有看到太妃身边伺候的那位苏公公。”这人也是崔承恩的一块心病,毕竟在千玺殿中曾经那般近距离切真实地看到……
“苏无双?”纳兰覃左右探看一番,道,“约莫过午就会前来,如今还是照旧在太妃的宫中当差,这般年纪的老公公一般不会做特别大的变动,守着宫里是最好的。”
崔承恩屏息,问道:“他近来可有什么不同?”
“不清楚。毕竟是太妃宫里的恶人,素来接触不多。”纳兰覃实话实说,不明白崔承恩为何突兀提起这么一个人来。若是她不说他还当真将这个人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