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竹园的春兰和秋菊叫醒了仍在昏睡的崔承恩，这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太阳高高挂在半空中尚有几缕透过窗户之间的缝隙照进来。崔承恩一下就床上蹦起来，问秋菊，“现下何时？”
秋菊边将水盆放在架子上边回答，“巳时刚过。”
崔承恩立刻被吓得清醒了，“快将我的朝服拿来！”
顾不得披头散发赤着脚的模样，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洗漱。春兰看他火急火燎地样子，抿着嘴偷笑，“首辅大人已经替您告假，今日崔大人您无须上朝了。”
原来如此！崔承恩松了口气，问春兰，“首辅，人呢？”
“走了个把时辰了，早上从您房里离开的时候可把咱们吓了一跳！”
“什么！我房里？！”崔承恩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一起身赶紧上上下下检查自己，衣服还算整齐。床单被褥被崔承恩一把揪起掸了掸，幸好上面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春兰和秋菊两人对视一眼，均好奇地看着崔承恩，“咱们首辅大人冷酷得很，平素都不肯同他人这般亲近喝酒。”
听了这话崔承恩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同那果郡王也没有吗？”
“嘻嘻。”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绑着双角髻的模样看起来像两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尤其是秋菊对崔承恩完全不设防，十分单纯。
“有一回果郡王同咱们大人喝酒，喝得上头了一下就倒咱们大人的旭楼里睡了，结果咱们大人命两个锦衣卫连被子带人裹起来给丢到府衙门口去了。”
“没错，那一回果郡王可真同咱们大人生了气，半个月都没来找大人呢。”
两个人自顾自对起话来，末了还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瞧着崔承恩，像是在看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
“崔大人您可真厉害！您是怎么办到的？要知道您是第一个能通咱们首辅大人挨得那么近的人呐！”
崔承恩十分尴尬，他完全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两人谈天说地一时聊得如同知己一般，后来酒喝多了便睡了，谁晓得一醒来就成了两个小丫头羡慕的对象。“所以，我是该觉得荣幸吗？”
两个丫鬟左右瞧着他，摇摇头，“崔大人您与咱们大人一样俊美无俦，换如花姐姐的话说就是势均力敌、各不吃亏！”
这个如花姐姐又是哪位？
崔承恩与两个丫头嬉闹了一阵，换上一席白袍子出了门。刚走出竹园没多久迎面就遇上王总管，这会儿看是有意来寻他。
“崔大人，”王总管叫了一声，疾步靠近他身边小声道，“首辅大人昨天没怎么样吧？”
“喝酒畅聊罢了。”
王总管显然不相信崔承恩说的话，因为眼尖的他看到崔承恩颈项上布满了红痕像是受了些难，他叹了口气，“这事儿怪我。”
崔承恩不明白他的话，两人沿着湖边的路走了一阵。王总管见四下无人对他解释道，“那夜我见崔大人您推人出去，我闻到空气中有很重的血腥味，我对血的味道很敏感就将这事儿同首辅大人说了。”
“无妨，总管也是恪尽职守罢了。”崔承恩以为他是在为向卿弈告发这件事情而自责。
王总管瞧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当时就应该阻止您的崔大人，不然这事情就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首辅大人应该已经同您说了，唉……这事儿都怪我！”
难道因为人跑了所以王总管自责？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该同自己说这个！崔承恩现下真是有些迷糊了。
“我去等着首辅大人下朝后再问问，但愿能够平息下去。”王总管撇下崔承恩朝湖的另一头走去，带着小旋风的步伐快得令人咋舌。
崔承恩吐吐舌头，继续沿着湖边的小路往李亦非和晚娘二人的住所走去，进门的时候二人一个在喝茶看书，另一个在生火煮水，远远瞧去竟有些像山野隐居的平淡夫妻一般。崔承恩分明看到晚娘瞧着李亦非时候眼底的热切，这李亦非对晚娘也不是无情，偏偏就差了一些东西在里面，具体是什么崔承恩也说不清。
他调皮地刻意在半开的一扇大门前用力扣了两下，将两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不打扰二位吧？”崔承恩调侃他二人，李亦非和晚娘都是脸皮薄的人，晚娘当时就丢下煽火的蒲扇往后院跑走了，倒是李亦非见人走了有些不悦地看着崔承恩。
“承认吧李大哥，你对晚娘并不是没有心思。”
李亦非“哼”了一声，不表态反倒问他，“来做什么？今日不用早朝？”
崔承恩也不生气，恬着笑走到李亦非身边，“今日有事，早朝告假了。”他自然不会将昨夜同卿弈饮酒宿醉的事情说出来，暂不提李亦非对卿弈的看法，就凭那女子的三从四德就有得念了。
“李大哥，这讣文不知道该如何写？”
讣文并非小事，果然李亦非同崔承恩见孙公公时候的表情一般，变得十分悲悯，“是家中有事？”
“嗐，”崔承恩叹了口气，“我老崔家到这一辈就剩我一个了，倒是朝堂上有一位同僚昨夜离世了。皇上感念其才华，让咱们每人为其写一篇讣文，那同僚明日出殡得一并烧了过去。”
不是自家人便好。李亦非松了口气，随口问道，“你同这人熟不熟？可知道他生前为人如何，为官政绩如何？嗜好为何？”
崔承恩撅着嘴唇思考起来，“我听好多人说起过他，自己倒是没见过。每个人对他的评价都不一样，才华横溢或者说俯首贴耳的都有。为官政绩也不大清楚，似乎一直在皇帝身边当个不大不小的文官儿。”
“你这一问三不知的这要怎么写？写讣文你至少得弄清楚人家的生卒年，歌颂对方的生平事迹、发表一些伤怀追思。”
“有了！”崔承恩突然想到，“他是与我同年及第的状元爷，殿试时候赋了一首《离辞》十分有名传唱至今呢！”
突然，李亦非手里的册子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