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弈漆黑深邃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学着崔承恩的语气说:“有一日,我撞见李贵妃手里拿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从御花园走过前往德乾宫的方向,须知德乾宫是皇后的寝宫,她左右张望端的是贼眉鼠眼。不小心还从包袱里跌出个布娃娃来,我还当这李贵妃大胆妄为要在后宫行巫蛊之事呢,你才结果怎么着?”
崔承恩摇头。
“啊,原来皇后娘娘有孕,这包袱里面是李贵妃膝下皇子的旧玩意儿。不知道她二人从哪里听来穿他人的旧衣服小儿便能长命百岁!”卿弈说完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在正经不过。
崔承恩则面色一点一点阴下来,“你说的这不是生活琐事,是宫闱秘辛啊?”崔承恩心想幸亏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否则自己听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啊?”卿弈对崔承恩所说的琐事的界定就是小事,但显然曲解了崔承恩的意思。
崔承恩举起杯子打断卿弈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来,咱们饮一杯。”
推杯换盏,两人逐渐喝了小半坛,菜倒是没吃多少。
“我给你讲一个我在柳州的时候遇到的事儿。”崔承恩眼睛里有些充血,他伸手揉了揉便揉出了水光,看向卿弈的时候,只觉得眼里的人模模糊糊像是成了两个。
卿弈点头,两人的身躯越挨越近。
“当年和我一起混吃混喝的一个小伙子,突然遇上个心动的姑娘家,两个人手里头都没什么钱。有一日,那个姑娘就问那个小伙子,你怎么证明你最爱的人是我?”崔承恩边说边抿着嘴,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自然流露的样子十分可爱。
卿弈甚至看到了崔承恩左边上齿有一颗小小的虎牙,但右边却没有。“怎么证明呢?”
崔承恩“噗哧”一声笑开了,两陀绯红漫上了脸颊,像是在那张雪白的脸上图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崔承恩看起来十分艳丽。“他说,哈哈,他说我每天身上就只有三文钱,有两文都给你买了吃的,这还不算爱你吗?”
卿弈听明白了,虽然有一些差异但面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崔承恩这会儿不乐意了,大胆揽上卿弈的肩膀,将一张红得想要燃起来的脸颊贴近他,“卿弈,你这人什么都好。聪明、俊美、有权有势,唯独缺少了幽默感!”
“咳!”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没有幽默感,什么是幽默感?“所以,这个时间点上,我是应该笑吗?”
“哈,哈哈哈……”崔承恩剧烈的胸膛起伏,笑着笑着眼角挤出泪来,头也觉得昏昏沉沉便这么顺势将脑门抵在卿弈的肩膀上,“才发现,原来我们的首辅大人这么幽默!”
话才说完有立刻抬起头来抽身离开,左手敏捷地加了一块花椰菜塞进嘴里,边吃边笑。崔承恩醉意上头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离开卿弈肩膀的时候,卿弈面上一瞬间的失落感,还有那僵在半空中状似要抚慰的一只手。
骤然空虚的肩膀和冷落下来的温度让卿弈有些不适应,尴尬的那只手只好顺势捞起酒杯灌了一口,默默地替两人斟满酒杯。卿弈深邃的眼神就这么盯着崔承恩,炙热地连自己都不清楚,像是一只潜伏多时的野兽随时想着将面前的猎物一口吞下。
或许在今日之前他还有所疑惑,他还在担心崔承恩是一个男子的问题,但现下这个问题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常年为官的经验告诉卿弈,不能轻易让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弱点,可现下这个崔承恩偏偏做到了。卿弈花了两天的时间整理自己为何独独对崔承恩如此上心,好让自己彻底将这个弱点戒掉,但是失败了。
卿弈的内心在抗拒崔承恩的身边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太监也不行。刻意调开了崔承恩同那个感情亲厚的义兄,也分开了那个打着崔夫人名号的女人,想到这里卿弈的眉头紧锁,他推了推酒酣耳热的崔承恩,闷声闷气道,“你那个夫人是怎么一回事?”
“哪个夫人?”崔承恩虽然酒意上头,却没有醉茫。只不过大脑的反应逐渐迟缓,五感被放大,说话的欲望被无限激发出来,几乎到了有问必答的地步。这可能也是因为卿弈身上的味道太好闻,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同你一道来我府上的那个女人,她真是你夫人?”
如果是,那么迎接她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崔承恩低声地笑起来,像是觉得卿弈说的话有趣至极,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必要解释,就在那儿咯咯地笑。
卿弈半天等不到回答,强行扳过崔承恩东摇西晃的身子,强迫他的目光在自己掌控之中,“她真的是?!”卿弈的情绪也被酒意放大,凶狠的表情瞪着他几乎完全失去了原本冷静的模样。
崔承恩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本性中老实的一面占了上风,“你说的是晚娘?晚娘喜欢的人是我李大哥。我崔承恩一生无霜亦无尘,怎么可能会娶妻生子呢?”
卿弈这人的机动性很强,他能十分爽快地承认自己中意上了一个男子的事情;但是听崔承恩这么一说,又觉得崔承恩似乎不容易接受自己。他试探道,“若是年长了,没有儿孙膝下岂不愧对先祖?”
而他们老卿家的先祖在哪儿卿弈都不知道,自然没有什么愧对不愧对的问题。
“没什么愧不愧对的,我崔承恩又不是……”男人的脑袋一下一下点着,像是快要被周公吸引前去赴棋局。“又不是……”
“砰”一声,那时吃包子中途睡着的事情再度发生,崔承恩一时支撑不住眼看头就要砸到桌子上,这时卿弈及时伸出左臂将人接住,这一下的力道十分大带着卿弈的左臂重重磕在桌角上。
卿弈白皙的手臂立刻就青了一块,可他面不改色反而还在揣测崔承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灼热的呼吸喷在手臂上,还有缓缓的湿意,原是那人嘴角留着透明的口涎,挂在一张像熟透的苹果一般鲜艳的面上说不出的可口。
卿弈凑上去轻轻嗅了嗅,闻到了甜蜜的芬芳,不知道是酒醉还是人醉。
门外有一道人影闪过,轻巧地丢进来一顆石子,外头包着纸条,上面写着“已成”二字,卿弈这回算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