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非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逐渐恢复了焦点,没有之前那种飘忽世外的精神游离之感,虽说表情尚有些木讷但是崔承恩明显发现到他的变化,因为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她能够感受到他。
有轻微的叹息从李亦非的口中溢出,像是三天三夜没睡的人眼底和心底都是疲倦,而这疲倦偏偏也说不清、道不明,但眼下面前之人是她倒也难得放松。
“崔承恩……”他唤了她一声,这里头的情绪十分复杂,有埋怨、有疼惜、有抱歉……总之这一切都同他失踪这几日遭遇的事情有关。
李延年身上腐烂的味道有些大,李亦非将崔承恩推远了些,自己却没有嫌弃的意思。
“他,怎么会在这里?”
崔承恩见他情形,知道他已经回复了往日的清明,便大着胆子问。
李亦非替李延年掖好身上的被子,像是精心看顾一个未成年的童子一般,崔承恩想起早些年遇上他时,他也曾这样看顾过患病的自己,不由心头一暖。
“这是我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李亦非如今施施然开口的声音有些飘渺,但是崔承恩再确信不过他现下绝对是清醒的,因为方才入了魔障的时候他的眼睛全然无神。
他接着说,“尽管幼年时生出些分歧、嫌隙,但毕竟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我流落柳州之后遇上你和臣吉,三个人的感情虽如亲兄妹一般,到底同他还是有区别的。”他的话顿了顿,“我这么说,你可会觉得生气?”
崔承恩理解地摇了摇头,骨肉血缘本就难以割舍,拿这个来比较赢了又如何?输了也不如何!“既然如此,那么进京之时你何不找他将两人之间的嫌隙说清楚呢?或许结果会同现下完全不一样。”
李亦非罢了罢手,“你不明白,当时的情况,我根本无法出现在他眼前,倘若出现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这话里面有多少忧伤和惆怅崔承恩岂能听不明白,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发问,揭人伤疤往往要比捅人一刀更加卑鄙。
李亦非同崔承恩一道生活了五年,又是心思细腻之辈,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他只稍犹豫一下便接着开口,“你可知我为何双腿残废出现在柳州?”
崔承恩再度摇头。
“那日,我与他二人受族里邀请前往楚地,途经柳州的时候夜色已深便稍作歇息,落榻在归酒楼。就是当天晚上,他在我的茶水里下药将我迷晕,挑断了我的脚筋丢在田埂边上。”
“被你救起之后的事情你都清楚,可是我却无法原谅他!我真的不能原谅!两兄弟只见有什么是不能说而要痛下杀手的?”李亦非到现下人去之后仍然保有一丝怨念,或许这就是他藏着李延年尸身不肯放手的原因。
换做是谁叫亲生兄弟背叛心下肯定不好过,然而李延年已死,无论如何李亦非也无法听到他亲口说出原因。
不!他说过!他曾经亲口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