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整个主桌上的氛围顿时降到尴尬，孙玉不在便也没有人俯首称小做些圆滑的调剂。
这时候见势不好的纳兰彰只好硬着头皮笑着说，“姑婆，本宫当时一瞧见孝娴妹妹就觉得很是亲切。姑母是见过征西大将军的，孝娴妹妹和大将军长得像不像啊？”
崔承恩心下默默腹诽：这人分明就见过征西大将军的画像，如今还如此问。装得好似真的不清楚一般，况且她丝毫感觉不到纳兰彰所谓的很是亲切，崔承恩只记得他一见到自己便是一副急色的模样，十分宵小。
流月公主听了果真是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崔承恩来，这种打量还与头一回的不一样。头一回是从她的面部粗略扫过，更多的是注视她的打扮衣着饰品和举止，这一回却是扎扎实实地从崔承恩面上每一个五官、每一个弧度和每一个说话时候、微笑时候勾起的笑纹。
只见她缓缓地摇了摇头，遗憾地说，“不像。眼睛、鼻子、嘴巴都不像。这丫头太漂亮了，丽华……不不不，也许是本宫年纪大了，如今再要回想起征西大将军的模样反倒是想不起来了。”
在主桌中的人有泰半是见过征西大将军崔丽华的戎装图，皆是曾经惊讶于崔承恩同大将军的相似程度。所以当流月公主说不像的时候众人起先是吃了一惊，后又觉得必定是流月公主暌违大业几十年，记不清楚也实属正常。
众人没有多过追究，更何况如今那副戎装图已经随着祭天那一日而彻底消失。证据都已经灭失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老，姑婆瞧起来年轻得很。”纳兰覃赶紧接着流月公主的话拍起了马屁，毕竟给流月公主留下好印象是他唯一的目的，“方才将将见到姑婆的时候，覃还以为见到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姑姑，一问之下居然大吃一惊呢。”
流月公主眼见那纳兰覃模样俊桥，被这样的年轻男子夸赞她心下不可谓不喜悦，便笑着道，“本宫一头乌发现下全黑，哪有这般模样的姑姑？都是老太婆了。”
纳兰覃皱了皱眉头，很是不乐意道，“您这模样都自称老太婆的话，那全天下的女子都要自惭形秽了。哪还有人敢自称是年轻人？”
“哈哈哈……”流月公主听了很高兴，呵呵地笑个不停，她的声音笑起来的时候有些低沉沙哑却十分有感染力。
崔承恩瞧着她好似当真心喜的模样，也是顺着她的话说，“有些人随着年岁增长增加的只是皱纹，但有些人随着年龄增长的却是大多数人都没法改变的气度。”
“那丫头你瞧本宫是属于哪一类人？”流月公主心中已经猜到这个来讨好的丫头定然会说是后者，毕竟哪有人会当着面给人打脸，当真是在民间待久了便口不择言了不成？
崔承恩嘻嘻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她狡黠的模样配上两颊那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起来说不出的单纯甜美。“我瞧公主您哪一种都不是。”
“哦？你具体说说。”流月公主当真的是有些惊讶了，难不成她还能给出第三个选择来？
“皱纹和气度都不足以来形容大长公主您给我的感受，皱纹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这种印证便有岁月的记忆和情感的痕迹在里面，有时候回忆起过去的那些事情不能说不是一种难得的财富和体验。再说气度，您是公主的典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自然不需要说。”
崔承恩话语一顿，接着说，“只有一点，可以形容公主您。”
“丫头，你着实是挑起了本宫的兴趣！说得不好的话，本宫可绝对不会姑息你的。”流月公主这句话显然有开玩笑的成分。
不过，崔承恩这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心声显然在人群中起到了令人惊艳的效果。就连素来同她熟识的卿奕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同时又有些后怕，不知道崔承恩后头说的话究竟是喜是忧了。
“公主，您听了我的话可不能生气啊。”崔承恩心下还是有些惴惴，毕竟她说的话可不全然是讨好。她只是想让流月公主知道她真实的想法，然而她也不是一个笨人。
流月公主听了这话，本就和蔼的一张面上有了些许提防的神色，不过好生瞧过了崔承恩之后到底是没有在这个事情上为难她。“本宫都多大年纪了，还会同你一个小娃子过不去不成？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
“嗯！”崔承恩立刻点了点头，“我认为流月公主现下最无人可及的一点就是豁达。”
流月公主明显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么说。豁达……
“有趣，”她眯了眯眼睛，远远地已经瞧见孙玉领着一般御膳房的小太监前来传膳，趁着他还没有走到的空档，流月公主接着问，“本宫想知道，这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崔承恩说：“像流月公主这般人物，我原先只当是个高高在上的人，没想到一见面是这般亲切和蔼。一个人若是从低到高若是能保持放低身段已经很难，更何况公主一直都处在高处。若是没有通达的内心和豁达的观念，决计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末了，她添上一句，“我真的很庆幸，公主是如今这般模样。不然，恐怕我辈先人也不会如此安排，让我进宫中与公主相会。”
流月公主眼神一暗，好似回忆到过去的一些事情，心下颇有些欷歔。她再度深深地瞧着身边的崔承恩，一眉一眼地打量都仔仔细细充满了崔承恩看不懂的情意。好似透过崔承恩看到了另一人，又似只是陷入自己的意境之中。
“你同她果真是像的……是像的。”她的声音有些悠远，好似那其中隐含着某种深层次的东西。
对于主桌上的人来说，很难不看出流月公主谈及征西大将军时候神情明显的转变，尽管她刻意不想表露出来，还是抑制不住有些在她心底埋藏许久的事情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