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虽然没有暗下来的迹象,然而百多号人要归置整齐了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是得早早赶过去。说要赶过去,自然也不可能全凭两条腿,宫中走动常用的就是车辇。
车辇要向内务府提前登记报备支取,自从皇室的人数大幅度增加之后,内务府每每赶上这样的节庆祭祀或是大典,车辇总是不够用。因而那些不得宠的,或者失了势的人往往没有办法同那些当宠得势的去争。
争不到便也罢了,还有一些是连争都不可能,例如崔承恩、海姬公主之列只是凭借诏书或者后期加冕的皇族,在血统上实际并不能得到认可,这一类好似异姓王侯,在宫中生存尤其艰难。
所以在这样的大典中,能不能得到宫中御用的车辇是一个人权势地位的象征。然而皓园这一头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主子和仆人操心,一来,崔承恩根本没有想过出行的问题,好似赴宴同出门逛大街一般随意。做知县的时候要去首辅府上拜访,还得劳得李亦非替他雇上一顶轿子、一辆马车。
再者,卿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允许被纳入自己羽翼下的人受到半点委屈?他的护短是出了名了,有时候为了护短根本就是不管不顾也不怕被人背后称之为佞臣。
所以这车辇,在卿奕批完奏折前往皓园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去内务府支取。现下估摸着也已经到了吧?
卿奕拉着崔承恩往外走,对于一脸惊讶的纳兰覃视若无睹。走出几步他又调转身子,调了调她头上的玉簪子、整了整她领口的花纹,这才拉着人往外走。
两人的车辇果然已经等候多时了,卿奕正要护送崔承恩上去,纳兰覃追出来道,“首辅大人,这孤男寡女同出一车,恐怕要坏了妹妹的名声。”
卿奕觉得这人当真好笑,这番自不量力的勇气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他弹了弹手指十分不在意地说,“坏了就坏了,难不成你怕本官不负责任?”
他话说得明确,若是坏了他自然会负责将人娶回去,好似问这问题的人当真是智虑不足。
反观崔承恩,好似有些叫纳兰覃说动了,犹豫的神色摆在面上,“我看我还是自己过去吧,似乎咱俩一道确实不太好。”
“你坐着别动!”卿奕不容置喙地说,径自上了车辇便吩咐众人起行。
昨日的事情让他认识到,不能太过以自己的想法来揣度他人。好似他以为远离了崔承恩至少可保她一时平安,然而事实上就是有些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公然挑衅他。
崔承恩皱着眉头,反问道:“在宫中你都不曾收敛,我很奇怪你是怎么当上首辅的?”
卿奕原本在闭目养神,被她的话惊扰半睁开眼睛瞧她,瞧了一眼又再度闭上了,好似觉得有些累。“我在心中是个没有能力的人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崔承恩又说,“之前你也教过我要审时度势,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而纳兰覃毕竟是皇室,好似你这般无礼的大臣我是头一回见。我是说,臣毕竟是臣、君毕竟是君。”
“唔。说的没错。”卿奕斜斜地倚靠下身子,两人的高度适合,在卿奕歪过头的时候有一个柔软的肩膀正好枕在他脖颈处,他或许真的太久没有歇息,车辇摇晃的和谐节奏居然让他产生了困顿。
“我不想听说教,帮我揉揉太阳穴,崔承恩。”他的声音很轻柔,也只有在崔承恩面前他才能放下一身的防备,在她跟前示弱来霸占她的好。
崔承恩眼见他果真是十分疲累,眼下隐隐有青痕好似长期没能得到过休息,再一看面容好像消瘦了不少。心下不由泛起了一阵酸涩,忙用右手绕过他后背环住他的脑袋,拇指的部位按压在他太阳穴上,打着圈圈揉捏起来。
“若是累了,不如不要争了。”她不知道他在汲汲营营地谋划着什么,总之若是谋划的东西不能叫自己快乐和舒坦又有什么谋划的必要呢?
“哼!”卿奕轻轻哼了一声,这声音从鼻子里出来,但是并没有夹带多少情绪。“不能不争,毕竟……都这么久了。”
经过了一个宫门,远远就能瞧见雍和殿,此地的大典就是在此举行。孙玉已经即使赶回宫中筹备,他的办事能力自然不用说,然而这其中也少不得有首辅的相助,大事上没有他的权威来压制少不得有些人不愿意配合。
车辇又摇晃了一阵,卿奕突然坐直了身子,睁开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很是迷人,竟是瞧不出先前一丝一毫的疲累。他的肤色本就较一般男子白皙,整个人就像用玉石雕刻起来的一般光彩照人。
“快到了,下车的时候注意些,莫要在人前出错。”卿奕如此嘱咐。
没过多久,车辇停下了。
崔承恩听到周围有好多说话的声音,这些人隔得并不近,然而凭借着极佳的耳力她还是能听得清楚。当中尤其以女子的尖锐声音最好辨别。
“咦?竟是拿到了内务府最华丽的二人车辇吗?究竟是什么人呐!”
“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太子府上的,不然后宫之中还有谁有这样的魄力?”
“嘘,人下来了。”
这时,卿奕身姿轻盈地踏下车辇,回转身子来迎接她。崔承恩还在仔细聆听着那些女子的对话,其中有一个的声音有些沙哑极为好辨认。
“居然是卿奕?这也不奇怪,卿奕这样的人有什么弄不到的?”
“莫非你不好奇有哪个人会痛卿奕一道来吗?敢坐首辅大人的车辇,当真是嫌命太长吗?”
“嘻嘻……”
众人嬉笑起来,崔承恩面带犹豫地瞧着卿奕,后者却给予她宽慰的笑容,缓缓伸过来一只大掌,掌心向上。
崔承恩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放心地将手交到卿奕的大掌中,温热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她猛地被拉下车辇,在卿奕的围护下才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