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个崔承恩很好搞定,谁知道还是个硬骨头。”甘钱边饮酒边说,“我与徐兄在旁他都敢堂而皇之的要贤侄下跪,简直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若不是那个慕容忍过来,指不定昨天就出了幺蛾子了。”徐若离在一旁附和道。
下了朝以后,刑部尚书黄林约了甘、徐二人饮酒,二人不得不从,企图从字里行间对崔承恩的抹杀来获取黄林的赏识。
酒过三巡,甘钱大胆猜测,“是不是这崔承恩怪咱们没有事先拿银子打点,在给咱们下马威呢?”
黄林年方五十,黄光玉遗传了他的棱角分明和一脸阴鹜,黄林则常年面无表情显得十分高深莫测。他瞥了两人一眼,似笑非笑,“你们听过上级给下级送礼这种说法?”
“那么,我派人……了他!”甘钱五指并拢呈手刀,对着喉咙做了个切割的动作,意思不言而喻了。
黄林手一挥制止二人的无稽之谈,“当初同卿弈周旋,凭的就是崔承恩受皇上特封进京代表的是天子龙威。你若是将他除了,卿弈堂而皇之就把案子接过去审,到时候就不是咱们刑部插手得了的。”
“那依尚书大人看,这个案子怎么办?明日又要过堂,那崔承恩又是个油盐不进。”
“审!往大了审!”黄林瞧着这两个手下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不由厌恶起来,他缺一个得力助手,现在这个人倒是自动送上门来,“我花大价钱请来的慕容忍,不像你们这两个酒囊饭袋。慕容忍如果能让人无罪释放,无疑是狠狠打了卿弈的脸。”
等玉儿的事情结束了,这个人一定要收归己用。
这时,房门突然从外面被蛮力打开,小厮开门后退到一边,露出高挑纤瘦的白衣男子,手里是他标志性的一把羽扇,“本官路过门外,听到有人要打本官的脸,是哪位大人呐?”
男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房里,酒气熏得他不由地扇着羽扇,“是这位甘左侍郎,还是徐右侍郎?”他狭长妖娆的凤眸在两人身上流连,直瞧得甘、徐二人后背发虚。
“或者,是黄尚书大人?”最后,他把凌厉地目光投在面上镇定自若的黄林。
“首辅大人听错了,下官并未提及过您。”黄林双手作揖深深鞠躬行礼。
男子表情还算轻松,只有跟在身后的下人才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黄大人,你这么说是指本官耳朵不好使是吗?是指本官错怪了你?”
闻言,黄林立刻跪在地上,“下官不敢。”身后的甘钱和徐若离见自家上司跪下来,也纷纷跪倒在地上。
内阁首辅统领六部,至今还没有人敢明着与其为敌。
“呵呵,”男子摇着羽扇,心情看似极好,当然,他不会放过这个折辱黄林的好机会,“果真是亲儿随父。我听说尚书大人的幺子在那公堂之上下跪也是干脆利落,颇有黄大人你的遗风啊。”
黄林受辱在前,依旧强忍,“首辅大人谬赞了。”
“是不是谬赞,明日自见分晓。”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白色镶金边的长袍下摆飞扬,甫走出门外又听到他对身边的小厮道,“回府后替我将这身衣裳烧了。少不得沾染了俗气!”
黄林众人再一看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身后的甘钱、徐若离顿时送了一口气。黄林受了奇耻大辱,垂下的脸上咬牙切齿一片狰狞。
卿弈!他日必定要你好看!
一场酒席不欢而散,离场前黄林再三叮嘱甘、徐二人说什么也不许让黄光玉再给那个七品芝麻官下跪。
另一头,被逼着背了三十条《刑典》的崔承恩终于获准出门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刚从衙门后巷出来,就叫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抓住了。
“给,”崔承恩掏出四文钱给他,“买个包……地瓜吃吧。”本想说买个包子的,那玩意儿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噩梦。
谁知这乞丐还是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眼见着雪白的衣衫上给按出了五爪印。“你是衙门里的人?”
“对。”
那人紧张地左瞧右看,将崔承恩的胳膊越抓越紧,“大、大人在吗?”
在吗?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应该在吧。”他站在他面前,这应该算在。
“我要告状,我要告黄光玉,”他激动得一时控制不住,接着后怕地捂着嘴,“你别告诉别人,不然他们要弄死我、要弄死我!”
崔承恩一听到黄光玉的名字顿时紧张起来,“谁要弄死你?”
但是无论崔承恩怎么问,乞丐都不再开口,神情孤疑地东张西望,精神状态很不好,他只能带着人先回府衙。
臣吉目力极好,远远瞧见崔承恩的身影立刻转身去寻李亦非。
“大哥,阿恩又捡人回来了,这回似乎是个乞丐。”
“有什么好奇怪的,”李亦非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我都是阿恩从路边捡回来的,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咱们去瞧瞧吧。”臣吉帮助李亦非来到前院,恰好崔承恩和乞丐正准备找二人。
乞丐见到面前又出现了两个男子,一个正经严肃地坐在椅子上,另一个拿着宝剑立在身侧,突然“噗通”一声下跪在李亦非身前,“大人,可要替小的做主啊。小的从朱县一路进京告御状,险些九死一声啊!”
“崔大人是那位。”臣吉用剑柄指了指与乞丐比肩而立的崔承恩,那乞丐怎么也不相信一路扶着自己进来的小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崔大人,仍旧径直给李亦非磕头。
确实,但从颜面上看,李亦非比两人年长,也更稳重些。
崔承恩对李亦非说,“李大哥,你且问问他。”
“你进京所谓何事?”
乞丐一听李亦非开口,赶紧又磕了一个头,“山东府将修路的工作交给咱们,说是修好了朝廷会发给咱们五百万两银子,咱们和乡亲借了几百万两现在他们一分钱不给,还把咱们修路的兄弟全部入了大牢!”
“我,我也是拼死跑出来的。小民在朱县本也是富足人家,因为这件事家产尽数赔完。我这一路上不敢走官道只敢走小路,入了夜才敢混进城。盘缠用完了就乞讨,实在没辙了只能捡剩的吃。”
听了这话,三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修路费用和案件贪污金额严重不符,那么剩下的钱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