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内传出来崔承恩气息微弱的声音,“是胡宇吗?臣大哥,你让胡宇进来吧。”
现在的崔承恩在胡宇眼中简直和大路金仙没有区别了,只要能让他摆脱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无论让他去哪里都行。
胡宇低着头从臣吉和门之间的缝隙里钻过去,他不敢正面看臣吉,就是怕臣吉万一突然变卦又要杀他,房里面那个病弱的、院子里面是个残疾的,哪个制止得了?
臣吉没有阻拦,只是斜斜倚靠在门外的举动像是在告诉他自己就在门外等着,他逃不掉的。
进入房间后,扑面而来的是金创药的味道,拆下来的染血的布条丢在桌子上鲜红地刺眼。窗口被稍微打开了一点,看得到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的人影,门上的剪影同样映出了一个颀长的男子身影,他们的静静守候像是独独为了这个人。
床上的人背靠着一卷厚被子做起来,面上的苍白没有退去,手上被布条包裹的部分肿的老高,垂在一边也不知道断没断,若是断了,按照《皇朝律典》可是会提前卸官还乡的。胡宇偷偷瞄着床上的人,心里担心的却是另一回事。
“崔大人,你这伤……怎么样了?”胡宇搬了个凳子坐到离床边一尺开外的距离,眼神有一些闪烁。
崔承恩并不知他所想,想到尚有人关心自己心下觉得舒坦,便舒了口气,“没有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没什么大碍?那就是没断,那自己案子的事情还可以继续托给这个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的崔承恩。
“大人,不知道小的那个案子办理的怎么样?刑部打不打算审理呢?”胡宇赶紧拉近凳子靠近崔承恩的床边,“乡里人还在山东府的大牢里,还等小的救他们出来,而且……这银子什么时候才能给咱们老百姓?”
崔承恩一听,心里理解胡宇目前的境况,设身处地自然也希望尽快帮他调查清楚案件始末;可是另一头,因为与卿弈的约定他宁愿清醒着受下一刀也不能开口求饶,却也是为了能早日立上案件。
“胡宇,你且等上半个月,定能给你一个答复!”崔承恩想先将胡宇安抚过去,也好争取到时间替这个五百万两的贪墨案件搜集齐证据。
但胡宇这一头并不了解他的苦心,他头一撇,嘴巴歪向一边像是对他这套说辞全然不理,“小的之前上山东府衙告状的时候,知县大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时间过去了三四个月着落一点没有,反倒把咱们这些告状的人都抓了。”
“胡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尽管崔承恩不想多想,却还是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这回胡宇不多说废话,干脆同崔承恩摊牌,“黄光玉的案件到现在也过去好些天了,当初我为大人上堂作证的时候,崔大人的话我可听得真真的!”
这回他没有自称“小的”,而是说了“我”,胡宇就像普遍社会低级阶层的百姓一样,当有事相求的时候他会俯首称小、恭恭敬敬,而当自己施恩于人的时候就会当自己是个人物吆五喝六。崔承恩自小就见惯了乡里面突然发迹的有钱人,其形迹到还不如贫穷时候模样。
他不由对胡宇多了一层看法。
崔承恩目光一暗,“我是说过,一定会帮你将案件调查清楚,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
“恐怕是我胡宇看错了人,崔大人早就同那佞臣首辅同流合污,这钱莫不是你们二人合伙贪墨了去,找了黄光玉当替死鬼。又怎么会替我做主?”胡宇说得言之凿凿,像是心里十分笃定的模样。
见崔承恩一脸惊讶,胡宇更觉得自己戳中对方死穴,“怪不得这几日大人几乎天天往首辅府上跑,莫不是在商量计策怎么将这个案子对付过去?”
崔承恩气得将手边的东西一把丢到地上,磕疼了手上的那只手顿时额上全是冷汗,他紧紧咬着牙关。“你一直都这么看我?觉得我也是个佞臣?是个小人?”
胡宇冷笑一声,“这个案子中涉嫌到五百万两巨款,若不是只大老虎怎么有能力一口气吞下,连当朝二品黄林大人的儿子都能抓来替死,放眼整个朝廷除了首辅还有谁做得到?”
此言一出,崔承恩更是吃了一惊。“是谁和你说的这些?”
他当即就眼珠子乱转,眼神也闪烁起来,“没有谁,饶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想明白!”
哦?任何人都清楚五百万两银子贪墨的始末?任何人都清楚黄林是当今正二品?任何人都知悉黄光玉和黄林的关系?任何人都知道他近来同卿弈走得近?莫不是全京城的人都长了三头六臂,千里眼和顺风耳?
他眯着眼睛看胡宇,虽然仍是一张虚弱的脸,但是眸底闪着看穿一切的光亮,“胡宇,你怎么突然对京中大小官员突然这么了解?”
胡宇被问地一愣,一时答不上来。
崔承恩立刻瞧出了不对,“胡宇,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只是将这一盆子脏水往我身上泼?案子的事情半个月后定然给你一个交代,可还有话说?”
一句话将胡宇堵得个严严实实,若是谈案子的事情那么崔承恩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是谈其他事情则显得借机发挥。
胡宇心想,这崔承恩这几日像是起了变化,倒和自己印象中胸无城府、老实木讷的样子大相径庭了,在这个人面前倒显然是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猛然从凳子上站起来,粗鲁的动作带动凳子骨碌碌滚倒在地,听到动静的臣吉立刻就推门进来,一脸严肃地瞪视着胡宇像是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崔大人,”胡宇面色十分难看,“小的,先告退了。”
他行色匆匆离去,就连臣吉都看出些不妥,皱着眉头一直目视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消失在夜色里。
“他很不对劲!臣大哥,你跟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