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
而林向晴的内心却在经历着一场世纪大战，做这个手术需要资金立马到账，唯一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就是那通陌生号码，那也就意味着，她要答应老头的要求，和顾浅川分手，可是若她此刻选择守护爱情，那么奶奶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如果奶奶走了，那她相当于是间接的凶手，明明她可以救她的。
如果放开了顾浅川的手，她记得他说他会死，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
左手亲情，右手爱情，不管哪一步，她都面临着要失去一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事实。
脑子里交织着浮现过去她和奶奶还有顾浅川相处的点滴，村头等候的瘦弱身影，机场重逢时紧紧相拥的身体，她小时候做错事时宽容抚慰的手，黑暗里拥紧了她的温暖身躯，所有的所有，把她推向了最痛苦的抉择路口。
护士等得有些急，不免开口催促，“时间不等人，你快点决定！”
林向晴闭了闭眼，喉咙里像堵着棉花般艰涩开口，“做。”一个字，像是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心头涌上无限酸楚，心口就像被生生剜了块肉般，已经痛地忘了疼。
浅川，对不起。
奶奶只有我，而你，还有家人。
“好，那你和我去办手续。”护士领着她下楼，而她只能攥紧手里的手机，用力地指节都有些发白。
中途她给顾老爷子回电话的时候，对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倒也没有怎么为难她，痛快允诺给她打钱，最后不忘叮嘱她也要尽快处理答应他们的事情。
结束了电话她依旧维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静静听着里面传来重复的忙音。
因为年关将近的缘故，医院走廊里空荡荡的，偶有几个值班医生或者病人路过，头顶白色的灯光此刻也变得毫无温度。
许久许久，她才稍微往后退了一步，颓然坐在身后的长凳上，她在想，她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和顾浅川分手。
说不爱么？谁会信呢？
告诉他实情，她可没忘了老爷子最后的威胁，如果让他发现二人还藕断丝连或者在一起，他就断绝和顾浅川的父子关系，那么顾浅川就要和她共同偿还这笔高昂的费用。
脑子像是要炸开一般，回身把头往身后的墙壁撞，一下一下，眼眶干涩，想哭却是哭不出来，好像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可以止住纷扰，让额头的痛来掩盖掉内心丝丝缕缕的疼。
两天后，除夕夜。
医院的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热闹的鞭炮声，林向晴陪着奶奶一起看春晚节目，热闹喜庆的的音乐，逗人捧腹的小品段子，都从方方的电视里传来。
那次手术很成功，奶奶的病算是稳定，只要待伤口愈合，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这也算是给了林向晴一些内心安慰。
她还没有和顾浅川说分手的事情，每次二人打电话时她都想和顾浅川说，但是听着他温柔的嗓音，诉说着缠绵的情话，她开不了口，心里也贪恋那份温柔。
最后索性决定年后再说，不然以他的性子，定然会跑来找她问个明白，都走到这一步了，就让顾浅川安心过个年，她也能陪着奶奶好好过这个年。
林向晴的异样奶奶并不是没有察觉，毕竟是自己拉扯大的孩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里总是能察出端倪。
自从她手术后，这孩子在她面前虽然样子和过去一样，依旧悉心照顾她的起居，陪她聊天，给她宽心，可奶奶分明感觉地出林向晴心里有事，情绪低沉，总是容易发呆，神情恍惚，眼神仿佛也总是空的。
她问过林向晴几次，她却总是笑着说没事，说她多心，可她看的出来，那丫头的笑里也分明带着几分悲伤。
甚至有次半夜她因为伤口疼而醒来，却看见林向晴倚在窗户旁，侧着头望着夜色发呆，白亮的月光照在林向晴身上，那一刻，奶奶的心竟无端端地觉得心寒，觉得她的背影那么孤单。
奶奶看着此刻被小品逗得傻笑的孙女，不禁逸出一声叹息，却还是被林向晴听到，“奶奶，你看这个小品多好笑啊，你怎么不笑？”
“奶奶老了，跟不上你们的时代，也不太懂你们的笑点了。”
“奶奶哪里有老，还年轻着呢。”林向晴挽住奶奶的胳膊，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却还是遮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奶奶也跟着笑，附和她，“是是是，奶奶还年轻着呢。”
林向晴却有一瞬间的愣神，奶奶纵容她的口气和心底的那个人重合，多少个在一起的曾经，面对她的任性，她的傲娇，他总是这样惯着她。
最近总是会从睡梦里忽然清醒，然后再难入眠，夜依旧安静，心却是波澜迭起，因清晰地回忆，因心头那一阵阵漫起的痛意。
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细心的人，小数点总是会点错，玩找茬也总是最慢的那个，但是在记忆的深处里，她却可以记起和他在一起的每个小细节，包括每次约会他上衣的颜色，他们每次看电影的座位，以及他抱着她说“不要放开我的手”时嘴角弯起的细微弧度。
“丫头，你又走神了。”奶奶拨了拨林向晴额前遮住眼睛的一缕头发，语气里含着关心。
林向晴摇了摇头，有恢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刚刚我在想等奶奶病好回去，我一定要多陪陪您。”
“别说傻话，你还有工作要做，而且以后也要有自己的家庭。”奶奶顿了顿，“对了，大过年的，你有没有给顾小子打电话？”
“还没，他最近比较忙。”林向晴前几天通电话时听他说有朋友从美国回来，他自然免不了要陪，可能就不会像以前那样频繁和她联系，她则表示理解，让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
其实此刻的林向晴不知道，顾浅川根本就没有朋友从美国回来，他也不是忙着陪朋友，而是忙着在筹备年后她回来时和她求婚的诸多事宜。
过完年后就意味着假期快要结束，林向晴回S市的时间也日益逼近，也代表着，是她和顾浅川说再见的最后期限了。
而此刻的顾浅川还浑然不觉这段恋情即将要被告结束，依旧满心欢喜地和顾瀚天一起在酒店确认求婚现场的细节。
因为顾及到老头的缘故，顾浅川此次请的人并不多，仅仅是两方的各别好友，所以求婚现场的场地也不是很大。
但是，一片淡粉色为主基调的会堂，同样颜色的梦幻垂帘，装饰着彩带和各色气球，最中间是当天要摆放着的巨大蛋糕架子，代表着海洋的淡蓝色桌布，四周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张方桌，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繁荣的俯瞰景致，如果是在晚上，室内在灯光的烘托下，其梦幻程度堪比中世纪的王室城堡，而窗外的夜景，自然也是迷眩人眼。
经理走过来微微欠身，恭敬地道，“顾二少如果对我们布置的地方还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告诉我们。”
顾浅川往里面走了些，在蛋糕架旁站定，笑着问身后的顾瀚天，“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顾瀚天双手插在口袋，环视四周了片刻，微笑：“感觉还不错。”还没过年时他就觉得自家小弟好像心事重重，细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是想筹划求婚，给年后回来的林向晴一个惊喜。
他还记得上次顾浅川来问他求婚的事情还是和徐雅莉，那次他这个做大哥的不仅没帮到什么忙，还无意抢了他的新娘，这次说什么也得尽心尽力帮自己这个弟弟筹办。
“那二位先在这里看，有什么需要再喊我。”经理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顾浅川在会场中来回走动，想确保每一张桌子、每一个花瓶都是完美状态，他不允许这场求婚里有任何一丝瑕疵，抬头，有些担心，“大哥，你说明天我是直接在酒店门口等着她，让她第一眼就可以看见我，还是等她出现之后我再出现？”
顾瀚天轻笑，自己这个向来自信的弟弟，竟然也有如此慌张不确信的时刻，“都可以。”其实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彼此的那颗心，他想，只要当林向晴看到浅川为她准备的这一切，便会懂他的用心，也不会计较这些细节。
顾浅川摸着自己胸口，深呼吸，“还没正式开始我就已经紧张了。”一想到林向晴明天回来，他的心跳就骤然加快。
“对了，浅川，你有没有告诉弟妹明天直接过来酒店？”
顾浅川一拍脑门，“忙的让我给忘了。”说完拿出手机找到备注为宝贝的名片，刚想拨过去，手机就显示林向晴来电。
顾浅川得意地挑眉，朝顾瀚天晃了晃手机，“大哥，这就叫心有灵犀。”
“快接吧你。”顾瀚天轻轻在顾浅川胸口给了一锤，催促他。“别说漏了嘴。”
顾浅川迅速滑动接听，“小晴，我正想着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就打了过来。”他看了顾瀚天一眼，然后踱步到落地窗前，垂眸，看着下面如干海带一般的车流。
“我有事要和你说。”
“那你先说。”顾浅川也不急。
“好。”林向晴应了，之后却是长久的沉默。
顾浅川耐心地等待，抬眸，望着此刻环绕在高楼旁的白色浮云，阳光透过云层直接射入窗口，同样落在顾浅川的剔透墨眸，此刻里面盈满柔情，“怎么了？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么？”
那边终于是开了口，“我知道这种事应该当面和你说，但当着你的面，我怕自己没有办法提出来。”接下来林向晴那边又沉默了半晌，似在挣扎。
说到这里，顾浅川原本微笑地脸也忽然变得冷凝，放在玻璃上的五指不自觉收拢成拳，莫名地有些心慌，忽然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但阻止的话还未出口，对方的声音就低低地透过电波传了过来：“浅川，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