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整个洛阳城充斥着悲怆的气氛,秋风萧瑟,落木纷纷,一年又即将谢幕。
昏迷了两个多时辰的沈慧卿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白色,房内鲜艳的帷幔已被换下,换上了凄惨的白帐,下人们也已换上了惨白的丧服,立在一旁,频频抹泪,逃避了两个多时辰的她不得不再次面对母亲已经离去的现实。
“小姐,你醒了。”巧茹坐在床边,用手帕抹去不断流下的眼泪,双眼已经哭的红肿。
沈慧卿慢慢坐起,怔怔的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被换上的孝服,此刻的她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像行尸走肉一般奔出房间,此时天色已晚,慧卿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湿泞的路面,向母亲的房内奔走,巧茹急忙挑起灯笼在身后紧紧跟随。
房间里,沈夫人已被换上寿衣,她此刻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仿佛并未离去,只是安静的睡着了。沈流川着一身孝服跪在床前,颤抖的双肩泄露了他此刻的忧伤,沈慧卿跌跌撞撞的走近跪倒在娘亲的床前,抓起她早已失去温度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那双曾经抚摸过自己无数次、世界上最温柔的双手此刻竟冰冷僵硬。
“娘啊,你的手好冰,让女儿给你暖暖吧,以前都是娘亲给女儿暖手,现在,换我来,姨娘,快给娘亲盖上被子,娘亲的身体不好不宜着凉。”
“慧卿,不要这样,你娘她……已经走了。”美伊痛哭流涕,想让慧卿正视现实。
“不!!!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娘亲不会就这样抛下过走掉的,她说过要亲手为我穿上嫁衣,要看着我走上花桥的……”终于,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泪水模糊了双眼,浸湿了衣襟,她痛快的哭着,尽情的抒发着此刻心底的苦楚。
沈流川上前紧紧握着慧卿颤抖不已的双肩,母亲走了,作为长兄,尽管他的难过不亚于妹妹,可是他不得不假装坚强,不得不替父亲支撑起这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家。
一声马儿的嘶鸣划破了寂静的长夜,沈钰甫在接到了流川发出的飞鸽传书后,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的连夜赶回,他一路风尘,却还是未能见到妻子的最后一面。
沈老爷快步走进房间,看到的是一双儿女跪在床前,便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沈慧卿看到连夜赶回的爹爹,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哭喊道“爹爹,爹爹,娘亲只是睡着了,对不对,她们都在骗我对不对,爹爹,你快救救娘亲啊,你不是去请名医替娘亲医治的吗,爹爹……”
“慧卿,爹爹让你们失望了,爹爹无能,没有找到这位名医,是我害了你们的母亲。”沈钰甫望着泪眼汪汪的女儿,愧疚的说道。
“流川,把你妹妹带出去吧,我想跟你母亲单独呆一会。”
沈流川扶着妹妹走出房间,留下父亲一人在房内向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沈钰甫终于突破最后的防线,泪如雨下,将妻子的冰冷而僵硬的遗体揽入怀中,“雨柔、雨柔,我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你难道已经忘记曾经的誓言了吗,不是说好,等把两个孩子安顿好,我们就去隐居山林,你织布我种田,为何我只是出去这短短几个时辰,就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就这样抛下我、抛下两个孩儿走了吗,以后的漫长岁月,你让我一个人如何度过,我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雨柔……”谁能想到,叱咤洛阳城的商会会长,此刻竟像一个无助的孩童,正如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屋外又下起了雨。下人们在管家的指使下搭起了灵堂,白色的丧幡在秋风中随风摇摆,那摇摆让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片刻后,沈老爷打开房门对守候的外的美伊说道:“美伊,麻烦你再为雨柔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你知道她是最爱美的,平日里发髻都要梳的一丝不苟,我太粗心,把她的发髻都弄乱了,要搁在平时,她一定会让你重新梳的,只是,只是,她现在再不能开口了。”沈老爷仰天长啸一声,在下人和孩子面前,他不得不假装坚强,虽然心底早已溃不成军。
美伊早已看透沈老爷眼底的忧伤,沈老爷与小姐从小青梅竹马,婚后才知道小姐竟然患有心绞痛,小姐知道自己的病不能生育,她央求沈老爷纳妾,可是他却说自己宁愿与自己爱的人相守一生亦不愿跟不爱的人为了传宗接代而勉强生活在一起,誓死不肯纳妾,也许是上天怜悯,终于赐给他们两个花一样的孩子,只是两次的生育让小姐的身体受创严重,沈老爷半生都在为小姐找寻可以治愈心绞痛的药方,每次出去少则几天、多则一个月,谁知道这一次仅仅几个时辰,二人便天人永隔。
美伊默默的点头,进房最后一次为小姐整理装发。
沈老爷搂过呆立在一旁的慧卿,抚摸着她瘦弱的身体说道:“慧卿,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先回去休息。”
“爹爹,女儿要在这里守着娘亲。”沈钰甫看着慧卿坚定的眼神,也不再勉强,吩咐巧茹看好小姐,便与流川一同走去书房。
书房内,沈钰甫难掩心底的悲痛,却还不得不向流川询问事情的原委。
“流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母亲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撒手人寰,你书信中未交待明白,我一直以为只是心绞痛再次发作了,谁知道,我竟连你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爹爹,是孟伯母,她今天下午在母亲面前将他人中伤慧卿的流言全部告诉了母亲,说慧卿早已在山洞内与宋春寒私定终身,还带了稳婆一同前来,还说要证明慧卿的处子之身,否则、否则,便会退婚,母亲怎么受得了别人这般侮辱妹妹,一时急血攻心,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便走了。”流川一想到罪魁祸首的孟伯母便气愤不已,只是他不知道,这些话早已被伫立的门外的慧卿一字不差的听去。
“没想到,该来的终归是来了。”他是知道这个嫂夫人的性格的,她绝对不会对这些流言蜚语放任不理,自己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此刻除去懊恼也无计可施。
门外的沈慧卿,终于明白了的母亲突然离开竟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为什么,该死的明明应该是她,却让善良无辜的母亲去承担这一切,她奔入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拍落在脸上、身上,如果当初自己能够收敛任性,没有偷偷溜去牡丹花会、没有认识宋春寒,那么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母亲会温柔的看着她穿上新嫁衣、走上花轿,老天爷,请让我代替母亲死去吧,否则,今生今世我都无法逃脱对自己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