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随着七声整耳欲聋的礼炮声响起,沈夫人出殡的时辰到了。
沈流川拿起在母亲灵前祭奠烧纸所用的阴阳盆,他将阴阳盆举过头顶,大喊一声:“娘,您一路走好!”,瓦盆应声掷地,顿时摔得七零八碎,按照习俗,瓦盆摔得越碎越好,方便逝去的人携带,在阴间便不会挨饿。
瓦盆一摔,杠夫起杠,正式出殡,沈流川打幡在前,沈慧卿抱着娘亲的灵牌在后,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在他们身后随行,只见洛阳城的街道上一只浩浩荡荡的白茫茫的送葬队伍在漫天飞扬的纸钱中穿行,洛阳城的的街小巷内寂静无声,大人小孩都跑到街上在一旁围观,场面何其壮观。
送葬队伍到达沈家墓地后,早有下人候在一旁,再次整理墓坑,并将随葬的各类冥器、长明灯放在墓坑壁上龛内,整理完后扫去脚印,随后,杠夫们将棺木徐徐放下,四海早已请阴阳先生用罗盘仪矫正棺木的方向,只有方向正确,才能引领故人找到通往阴间的路,棺木放正后,流川捧起第一捧土洒在母亲的棺木上,然后众人铲土掩棺,不一会的功夫,一个半圆形的坟堆形成,沈夫人此刻永久的安息于此。
前往苏州运送蜀锦的孟思朝提前归来了。他满心欢喜的坐着马车走在洛阳的街道,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还未曾察觉到今日的洛阳城与往日有何不同。
“公子,您没觉得今日城里有些异样吗?”驾着马车的侍从阿福说道。
“哦,有何异样?”孟思朝自马车内探出头,看着往日里忙碌的街道此时竟冷冷清清,以往随处可见的货摊此刻也不复存在,正疑惑间,一张纸钱飘落于手边,他拿起纸钱,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拿出火折子将纸钱烧掉,纸灰飞扬至空中,片刻后说道:“原来是有人家在办丧事,阿福,咱们抄小路回去,不好叨扰了人家。”
“是,少爷。”
终于到家,孟思朝率先掉下马车,一迈入大门口,便察觉今日家里的氛围与以往有些不同,下人都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看到自己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这时吴大走近前说道:“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没提前通知我,我好派人去迎接呀。”
“事情进展的比较顺利,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状况,把蜀锦运送到就赶紧赶回来了,比预想到快了几天。”
“听闻苏州城风景如画,少爷难得去,应该玩几天再回来的。”
“苏州城确实很美,只是那里空气湿沉,我有点不适应,吴叔,我父亲呢?”
“老爷在书房,我去通知夫人说您回来了,自打少爷出发那日,夫人就一直在烧香拜佛,祈求少爷平安归来,现在提前回来,夫人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孟思朝往书房走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进去,父亲看见他提前回来多少有些震惊:“思朝,你提前回来了!”
“是的,父亲,蜀锦已安全送到,这是银票。”孟思朝自怀中取出卖蜀锦的所有银票递给父亲。
“银票你拿着给账房就好了,快去看看你母亲吧,她这几日头风发作的厉害,看见你回来了,兴许就能好了。”
“是,父亲。”孟思朝正欲走出书房,忽想起今日回来的路上的情景便有问道:“父亲,洛阳城哪家在办丧事啊,我回来的时候见街上空荡荡的。”
“你先去看望你母亲吧,此事回头我与你细聊。”孟思朝见父亲似有隐情,也不再勉强,便走出书房往母亲的房间走去。
半路上,便看见二姨娘领着哭红眼睛的思辰迎面走来。
“哥哥,你回来了。”眼尖的思辰率先看到孟思朝,飞快跑到他身边保住他说道。
“思辰,怎么又哭鼻子了,是不是又闯祸了。”此时二姨娘已走近前,“姨娘,思辰还小,若做了什么错事,说两句就好了,可千万不要打她呀!”思朝误会姨娘打了思辰。
“思朝,你也知道我就思辰这一个孩儿,平时重的话都不敢说,怎么会打她呢,她哭是因为别的事。”
“哦,还有什么事,快告诉哥哥,让哥哥为你伸张正义。”
“哥哥……今天是沈伯母出殡的日子,沈伯母生前对我可好了,可是父亲和大娘不许我去,若慧卿姐姐知道,以后定会骂我薄情寡义的……”
“思辰,你说清楚,是谁出殡?”
“思辰,不许再说了。”二姨娘厉声道,“思朝,这事本不应该这么快让你知道的,思辰嘴太快了。”
“姨娘,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出殡?”
“就是你沈伯母,她前日里病故了。”
“什么!!”听到此话的孟思朝如遭受晴天霹雳,他的身体突然失去重心般向后倾斜,幸而靠在走廊的立柱上才没有滚落在地上。“沈伯母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故,那慧卿该怎么办,她的伤全好了吗?沈伯母病故,为什么没有人飞鸽传书通知我,为什么父亲和母亲没有去吊唁,还不许思辰去送葬?”思朝想着,以两家的交情,怎么家里此刻还能如此平静,他深深的不解。
“这……这,思朝,你不要难为我,这里边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怎么能说?”
“好,那我去问我娘。”孟思朝此刻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孟思朝起身,快步往母亲的房间走去,此刻吴大已经将少爷回来的消息告知于她,她坐卧于床上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的到来,只是她的殷切期盼并未换来儿子的亲切问候,孟思朝一进房门便焦急的问道:“娘,沈伯母去世,为何没有飞鸽传书于我,她今日出殡,你与母亲竟无人前去吊唁,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沈伯父和慧卿?”
“我的儿,你一回来就问旁人的事,却没看到我卧病在床吗?”
“娘,慧卿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沈伯母怎会是旁人?”
“思朝,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因你沈伯父突然过世,慧卿要为她守孝三年,你伯父说为了不耽误你,已与我们取消婚约了。”
“娘,你骗我!!这是不可能的,哪怕慧卿要为伯母守十年、二十年的孝,我也会等她,除了她,我不会娶任何人。”一个时辰不到,他已经收到了两次打击,他痛苦的吼叫着,与以往那位温文尔雅的孟思朝大相径庭。
“思朝,我的儿,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娘一定会找到比慧卿好十倍、百部的女子的,思朝,你不要这样吓娘啊!!”
孟思朝痛苦的逃出母亲的房间,他不能接受也不肯接受,从小他就盼望着有一天可以与慧卿长相厮守,当这一切就要成为现实的时候,却突然间有人叫醒他说这只是一个梦,他疯狂了,他绝望了,他的人生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意义,直觉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突然间天旋地转,他倒头栽地,顿时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天色已晚,他睁开眼睛,看见床边正在抹泪的母亲和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的父亲,看见他醒来,母亲连忙说道:“他爹,思朝醒了。”
孟思朝此刻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他闭上眼睛,嘴里艰难的挤出来两个字:出去。孟夫人明显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冷酷,还想说什么,被孟老爷拦下,二人不得不无奈的出去了。
孟思朝听到关门声,还是不肯睁开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事实,一会,只觉得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手,他突然睁开眼睛,“慧卿、慧卿,”原来是思辰偷偷溜进来。他看着思辰稚嫩的笑脸,突然又想到慧卿那可爱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间泪如雨下。
“哥哥,哥哥,你不要哭,你哭我也会哭的。”思辰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擦拭着孟思朝不断留下的眼泪。孟思朝将思辰揽入怀,二人竟抱头痛哭起来。
片刻后,思朝松开思辰说道:“谢谢你思辰,哥哥已经好多了。”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二姨娘走了进来。
“思辰,我到你房里找不到你,想着你一定到哥哥这里来了,没想到我真猜对了,哎呀,怎么都哭了呢。”二姨娘转动着她的眼睛,一会又说道:“思朝,你也不要怪你父亲母亲,咱们孟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也是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母亲为了你的前程,才请了稳婆去验明慧卿的处子之身,谁知沈夫人一时气急才会撒手人寰,可是……”
“姨娘,你说什么!!”原来这才是事实,沈伯父并未主动退婚,父亲母亲竟然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才会编出那一套说辞,难怪他们无颜去吊唁,原来根本是心虚。孟思朝翻身下床,夺门而出。